像许多故事的开端一样,和于延的相遇纯属偶然。
一个泛着潮气的微雨黄昏,我独自一个人在广州那条有各的商业街上闲逛着。人熙熙攘攘,我只能凭借着自己纤细瘦弱的身材在人群里挤挤拈拈,心里不由升起阵阵莫名的烦躁。突然,一阵凉风袭来,一个人与我擦肩而过,留下一缕清凉的茉莉之香。暮然回首,一个男孩印入眼帘,穿着雪白的T恤,合身的牛仔裤,还有一双合脚的百事流行鞋——这一身装扮与我的穿着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花,没有男孩手中的那束茉莉花。
行走了近一个小时,脚也乏了,抬头一看,见一家古典但不奢华的茶铺,窗棂中透出淡淡的黄昏之光,在这微凉的时刻,显得格外温暖。信步走进,不自觉叫了杯茉莉花茶,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远眺雨晨。又是一阵熟悉的香气,循香回望,刚才那个男孩竟站到了我面前,那束别致的茉莉氤氲出似曾相识的味道,飘远而又如此贴近。
男孩微微一笑,朝着我,显得朝气又可爱。他个子不很高,长的却相当帅气,白皙的皮肤,端正的五官,得体的着装,散出一种特殊的气质,给人多了份好感。
“现在喜好茉莉花茶的人已经不多了。”他说,声音清淡、柔和。
“除了我,还有你?”我问。
他笑,没答。
我也笑了。
他仍旧轻轻地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一起闻一闻茉莉的花香。”
我无语。
茉莉花茶上来,我们俩一口口呷进心里,杯子空了,香氤却经久不散。
我们沉默不语的对饮了近两个小时,临别时相互搁下一句话:“于延,十八,中山大学医学系。”“祁子,十七,高三。”再彼此对望一眼,走了,只留一阵茉莉的芳香......
与于延的第二次见面,已是半年后一个初露未逝的清晨。一位中山大学的好友盛情相邀,约我在中山大学校门口见面。七点一刻,我准时到,好友已等候多时。她——向我介绍中山大学一些情况后,就问:“小祁,近来我们系里正在搞植物研究,不知你可有兴趣来帮帮忙,你生物一向很好的......”忽然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飘来,抬头一看,竟是于延微笑的向我走来。我正在愕然时,于延已来到我面前。哦,原来,我忘了于延也是中山大学的。半年未见,他一点没变,只是手中的茉莉之香不再熟悉,有些陌生,是一种非常干净而又遥远的陌生。而于延就是从事茉莉植物研究,虽然现在我已是高三了,却没有缘由地答应了朋友和于延的邀请。
之后便是跟着于延每日枯燥无味的实验,取标本......好几次忙至凌晨,还要补作业、上学,却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的爱好,或许是因为茉莉的芳香,更或许,只因于延。
时间转眼即逝,如丝绸一般柔软润滑,灵动而过,留下满手轻柔的触感,散发着一种清幽的气息,恰如茉莉的芳气。不觉得,离高考只剩下一星期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早晨,我正在植物园中摘取茉莉供作实验,于延走了过来,很歉疚的笑了一笑,问:“快考试了吧,功课一定很紧,最近人手暂够,你就不用过来了。”我一愣,回答道:“研究正至紧要关头,人手有不及而无过之,你不必为我操心,我清楚自己的能力和体力的。”于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取下一只茉莉,很慎重的递给了我:“小祁,你来吧,来中大。”我没有接花,却接住了香气,他不知道。我在高考志愿上连填了三个“中山大学”,他不知道,我在阳台上种满了茉莉,几乎每个晚上,我都是在这种梦幻一般的氛围中沉睡过去......
黑色的七月如期而至,我静穆如陶,开考前一天,我意外的收到了一封信。拆开了信封,延潇洒有力的字迹引入眼帘:“祁子,如果猜得没错,你的志愿中一定有中山大学,好好努力,我在中大等你。延。”就在那一刻,我感到心灵的一种震撼,再一摸脸,发觉已潮湿一片,透过散发着茉莉清香的信笺,我仿佛看到了于延微笑着向我走来的样子。
领通知书的那天,我的名字赫然印在公布栏的红榜上,接过通知书,我飞似的向中大跑去,我的希望,我的梦想......
苍翠的大树下,却只有朋友的身影,在风中如此瘦弱,不堪一击。从她紧捂着的双手,我的心猛然一沉,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立刻奔上前去,颤抖着声音问:“于延呢?他去哪里了?”
我宁愿希望他远走他乡亦或不辞而别,然而......
“小祁,于延,他已经走了,是一次交通意外......”说到这儿,朋友已说不出话来。
多久以来,我的希望终究破灭,曾经漫存的气息烟消云散。我难以摒住泪水,任由它夺眶而出,流淌在无助的脸上。我的延,你在哪儿?
仍旧是一个微雨黄昏,我独自坐在茶铺里啜饮,茉莉的甘甜,一颗泪水无声的滑落,跌进泛着热气的茶中。手中是延赠予我的信,身旁是我最喜爱和拒绝的茉莉,有一件事我始终没告诉延,我出生的那天,茉莉花开的最为灿烂。
盛夏的天酷热难耐,我的心却彻骨冰凉。母亲说,当你爱上一个人时,就要记住他身上的味道,于延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茉莉的幽香,经久不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