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记得韩松落写的一个情境:在某一段时光里的某一刻,三两好友喝茶聊天,恍惚中,总有人感觉这一切以前曾经有过,也是那么一刻,还是和这些人在一起,喝着同样的茶,说着同样的话,天空同样的清亮,植物同样的翠绿,而落在茶杯边的那片花瓣也一样是栀子花的花瓣,连和茶杯之间形成的角度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当下是在复制以往的某一个时刻,而未来,或许也会有某一个时刻在复制着现在。
这就是生命的趣味和无奈之一种,明知时光的不可追却又忍不住频频回望。
十月,百十号的高中同窗聚会,我去了,不远千里奔驰。我想,纵使生性寡淡,也耐不住二十年时光和情谊的裹挟。
二十年后,我们又回到了我们生活过的小镇,我们读过的高中。学校里有高大的松柏,有昂首奔腾的骏马雕塑;学校侧旁渠道依然青草覆盖,假日里看不见拍拖的学弟学妹;学校后面的杜林山不见了,此起彼伏的房屋顶上,天仍然很蓝、很蓝。
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看见那个梳着长辫引来无数嘘声的“小芳”,那个扯着喉咙狂飙《九妹》的少年,那个文文静静个性迥异的“作家”,那个清清爽爽写得一手好字的“书法家”,还有这样、那样繁复到不可以再繁复的心事,却又简单到不可以再简单的愿望……一切的一切,串起来的是我们绵长的青春心思。
此刻,我想把所有热闹非凡色彩缤纷极尽妖娆的文字摆弄,但是除却一个表情单一的中年女人,躲在千里之外的海滨小城,在安静到耳边会起尖叫的寂静里,拎起手指,在健盘上敲打出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字眼之外,再无其他。
“你们长大了,老师老了!”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师长,转眼也变成了白发老者。“一定要争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讲台上,师长谆谆善诱的话语,回忆起来还是那样清晰。
晚上,在酒店一个房间,临近中年的我们,或坐或站,围着班主任老师,一一自我介绍。二十年的时光,改变太多,我们的体态变了,细微的皱纹自额头悄悄隐显。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中间发生了什么?
倘若,在我们十几岁那些年,有这么一个灵魂很老的人,坐在讲台上,用和煦平静的声音跟我们这么说:
“孩子们,二十年之后,如果再度相聚,你们会发现,在你们之中,会有人成为成功的商人,有人会成为“灵魂工程师”,有人会成为公务员,有人会过得相对艰辛,有人会因病或意外死亡。几乎大家的人生,都会由淡淡的悲伤和淡淡的幸福组成,在小小的期待、偶尔的兴奋和沉默的失望中过每一天。”
那么,那时的我们,又该是怎样的心情?此刻的我们,又该是怎样的感慨?
我想象着时光的种种,倾听着同窗的种种,竟然生出“流散”之感。
分别,是青春的宿命。正是那段妙曼的青春,让我们早早体会到“流散”之感。多年后,我们彼此探听彼此的消息,有的出国了,有的结婚生子了,有的下落不明了。挥之不去的,竟然还是“流散”之感。
所以,我们需要同学聚会。正如白岩松所说,在岁月的催化下,我们的友情已经变成亲情,每一次聚会,都使得亲情的成分进一步发酵。
所以有这些文字,关于时光,关于同学,关于怀念,以及那些我们不懂,但却深深懂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