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有一种昆虫,每当雌性不足的时候,就有雄性转变为雌性,进而进行繁殖。这很了不起。但是我一直没有闹明白,那个转变为雌性的雄性,在繁殖完成之后怎么办,会不会被同类嘲笑。
呆坐家中的老许陷入到了焦虑之中。焦虑的根源是恐惧,是冷慕雪离去的恐惧。花甲之年的老许常常默不作声的看电视,看夕阳,看报纸,看同样默不作声的欣欣,目光呆滞。除了在饭馆点菜,之外的时间基本上不说话。马大姐看到老许这番摸样,叹了一口气,哎哟这家人算是完了。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三环上和朝阳北路人流涌动,老许还是觉得清冷。老许开始想念起自己的母亲来。正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老许猛的跳起来,身手敏捷的不像个花甲老人。接起电话,满腔的惊喜化作了冷漠。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男人,那个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才喊了一声哥哥。没错,老许有个弟弟,这个弟弟在老许和母亲离开那个男人身边的时候还未成年。这么多年过去了,老许把这个弟弟的模样早就忘在了脑后。那时候离开的老许认为,这个作为造反派小头目的弟弟,会死在当年的武斗当中。
接起来电话的老许心中黯然,这小子竟然他妈的没死?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老许全然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他妈的到底是谁妈的。不过老许一个伟岸的男人不会在乎这些细微末节。老许也没有问那个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电话的。那个老东西当年可是搞情报工作的,这点小事根本不在他的话下。老许的拿电话的手有些颤抖,另一只手抹了抹鼻子,沙哑着嗓子问道:“干嘛?”
那个人在那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咱爸生病,快不行了,你能不能回来看看。”
老许听了这句话,脸上表情变幻,复杂异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老许才说:“真逗,我去看谁去?我去哪儿看呀?我说呀,您真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凭什么去看呀?您真有意思,我妈死了您来了吗?您真是有意思……”不知道怎么的,老许就掉了眼泪了,一边说一边掉眼泪,那眼泪划在老许的脸上痒痒的,老许用手指头抓了抓,吸了一下鼻涕,默默的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老许看着窗外的景色,觉得人世间无限悲凉,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刚想到这儿,女儿走过来伸出小手帮老许抹着脸上的眼泪,嘴里嗫嚅着:“爸爸别哭,爸爸别哭……”老许耳中听着孩子发出不甚清晰的话语,看着孩子纯洁的眼睛,一把把孩子搂到怀里,老泪纵横。
下午的时候,电话又响了,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期期艾艾了半天,老许终于听清楚这个人的声音,大概意思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思前想后的,确实对不起你们娘俩。我现在身体不行了,大限将至,你能不能来看看我,估计这也是咱们爷俩见得最后一面了。”
老许吧唧吧唧的吃着桃,听完了这人说的话,斩钉截铁的回了两个字“不去”,然后噗通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老许全身心的痛快,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老逼玩意儿的。骂完之后,老许觉得还是得找到冷慕雪。最起码孩子的成长需要母亲,自己一天老过一天,要是有一天自己死了,孩子还没长大,那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况且人世间的夫妻分分合合,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两个人在一块儿那叫日子,两个人不在一块儿了,那还能叫日子?想到“日”这个字,老许心里又不淡定了,狠狠的摔了两个盘子,又嘶吼了两声,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找冷慕雪这件事情进行的很不顺利,老许找人没经验,所以到最后就没什么头绪,登报纸?发广告?老许都干了,根本就没有效果。最后老许没法子,找到了当地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对老许的要求啼笑皆非,但收了老许递过来两条骄子后,还是应了老许的要求。排查了大半年,才给了老许具体的消息。老许把消息拿到手里,激动万分。
关于他们会面这一段,老许描绘的非常简单:“我们见面之后我就跟她说,你不回来孩子怎么办,她就跟着我回来了。”我很能理解老许的说法,老许好面子,求人的话他不可能当着我的面说出口。冷慕雪的描绘却要精彩的多。
在一个寒冷的上午,老许穿戴整齐,还专门打了领带穿了西装,带着欣欣找到了冷慕雪,四个人见面的的地方在麦当劳。本来冷慕雪没准备见面,但是老许威胁冷慕雪,说你要是不出来我就告你重婚。冷慕雪不敢铤而走险,带着程东一起出现在老许面前。冷慕雪和程东紧紧挨在一起,程东还牵着冷慕雪的手。老许带着欣欣坐在对面,看着冷慕雪高高隆起的肚子,心里面心潮翻腾,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老许看了看冷慕雪,又看了看程东,最后推了推身边的欣欣:“叫妈妈,叫妈妈。”冷慕雪看着一脸怯怯的女儿,顿时湿润了眼眶,隔着桌子拽过来欣欣的手,声音颤巍巍的:“欣欣,是妈妈,是妈妈啊。”
老许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湿润,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回来吧,咱们好好过日子。”
冷慕雪没有马上回答老许的话,而是转过脸去对程东说:“你出去等我一会儿。”
程东坐着不动,两只牛眼看看冷慕雪又看看老许。
冷慕雪最终伸手推了程东壮硕的身躯一把,撒着娇的说:“哎呀,快点,出去等我一会儿,啊乖!”
程东这才站起身来,晃动着身躯跟个笨狗熊一样一扭一扭的出了门。
老许看到两个人的这幅作态,心里又酸又苦,很不得劲儿,看到程东出了门,这才往前凑了凑身子问冷慕雪:“几个月了?”
冷慕雪抚了抚肚子满足的说:“九个月了。”
老许只是噢了一声,心里邀请冷慕雪回家的想法他一瞬间说不出来了。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老许在心里多了大量的斗争,还是开了口:“你回来吧,把孩子生下来,我养着。”
孩子老许养着这件事情很不靠谱,首先程东就不会同意的,冷慕雪很清楚这一点。果然,回到程东的家里,冷慕雪把想法一说,程东瞪着牛眼勃然大怒:“孩子他养着,你做梦,要滚你滚,孩子必须给我留下。”说着话的工夫,程东发了疯一般,到处找刀要剥冷慕雪肚子,幸亏程东母亲拦了下来,好说歹说程东这才冷静了下来。
冷慕雪跟我描述这一段的时候说:“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他,我还把剪刀亲手递给他,让他别找菜刀了,剪刀用起来更顺手。没出息的男人就是没出息,没过一会儿又求我别走,说他会好好挣钱,也不喝酒了。你觉得我能信他的话吗?”
冷慕雪安静的生完孩子,又坐满了月子之后,就回到了老许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