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即是空

很多年后,他们告诉了我关于初中的历史老师去了美国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美国适合他,毕竟性这方面还挺开放。

毛二龙拍着肩膀说:多少年过去,他算得上我们对性启蒙的第一任导师。

我笑着回道:启蒙了你,我们都是自学成才。

尢禹也附和道:恩,自学成才。

我的历史老师名字很有气魄,他叫冷钟子,这姓我这一辈子也只见了这一个。

后来我到了西安认识了不少陕北的朋友,他们有时候会说:愣种子。

我很诧异我的历史老师这么出名,他们解释说这他妈就是骂人的,我也就释怀了。

我的历史老师冷钟子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他是这样说的:我姓冷,很少见的姓,叫钟子,知道这名字的来历吗?

我们齐声说:不知道。

他嘴角上翘,肥硕的面庞抖动着,小小的眼睛成了一条缝,谢顶的脑袋在讲台上熠熠发光,接着微微一笑,说:量你们这个水平也是不知道的,我这名字来源于明朝张煌言 的那首《感怀》,正所谓流水非因钟子调,阳春只合郢人吟。钟子知道是谁吗,他就是钟子期,也就是伯牙摔琴谢知音的知音钟子期。

说完那模样让我第一次领会了猥琐,因为他的小眼睛在说话的过程中瞅遍了我们班所有的女生,特别瞅到漂亮或身体有所发育的都会放出异样光彩。

那节课讲了什么我都忘记,只记得他疯狂让女生回答问题,问题都极为刁钻且无解,没答上的女生他就责令其蹲在讲台上,全部过程荡然笑容从未消失。

下课后,刘火华告诉我们这厮明显在看女生胸部。

我们听了都觉得冷钟子胆儿够肥。那一学期他用这种方式淫荡到了期末,还有一招就是以辅导为由,故意把脸贴近女生身体,每每如此,他都会露出淫荡笑容。

同学们敢怒不敢言,毕竟老师在那时初中有绝对权威,那一学期的历史课讲了无数他在沿海城市上课跟同学的开放事迹,诸如跟女同学一起游泳。本来也很正常,但他每每说道此处都微微一笑,我们不能不多想。

要着重提一点的是冷老师文凭是很高的,但不知为何接近四十会到这穷乡僻壤教书。

最后一节课,他穿着风衣,依旧掩盖不了猥琐,他意气风发在黑板上写了一首诗,说什么跟女同学一块儿去野外采鱼腥草,题目为《夏日采风》,诗句我记忆犹新,这样写道:色尤红日夏风疾,即是窈窕哪敢欺。是非曲直诚如我,空空如也纳胸衣。

整首诗我后来才发现藏头是:色即是空。

那学期完了他就再没来了,据说办了签证去了美国,我们给他取过一个混名叫:冷sir。

后来据传他其实专修英语的,以前在沿海大城市教书,后来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解聘,到我们这教书只是权宜之计,一来这是他家乡,二来方便办签证,他告诉别人他岂是池中之物,届时会出去闯闯,于是去了美国,从此我们改叫他:冷色儿。

冷色儿从美国回来那是十年后的事了,那年正好我三十而立。

我时常会想起冷老师在初一期末那节课上写的那首关于他和女同学在野外一起采鱼腥草的淫诗,我试图忘却,但身值壮年,性欲不可遏制,膨胀中却越发清晰,渐渐也能体会性乃天赋人权,不可毁灭更不能打压,唯独只能控制,当然我再也不吃鱼腥草。

那首《夏日采风》里写到:色尤红日夏风疾,即是窈窕哪敢欺。是非曲直诚如我,空空如也纳胸衣。

我对高大全说过特别喜欢这诗的后两句。他说:我感觉这算不上淫诗。

我告诉他:你错了,这里面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变化都一览无余。他说:你真够黄的。我说:黄而不淫真君子。他笑了:你意思我是小人。

我说:不是小人,那是禽兽,是犯罪。

他说:纯粹歪理。

我没反驳,更没言语。

后来我在东岳寺偶遇了冷老师,没想到他出家当了和尚,约莫五十来岁,光着头穿着僧衣,颈前一串佛珠垂到腹部,一手里捧着本经书,一手捻动一串念珠,神色平和。坐在庙堂东北一隅的案几前,身后是罗汉雕像林立,五彩斑斓间金刚怒目。

正堂释迦摩尼佛前僧侣众多,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所云。往来信客匆匆,求平安富贵,求前程婚姻,进出络绎不绝。香火阵阵,萦绕在那诸佛间,不由得有几分威严神圣。

我记得他说过他冷钟子这名字出自明朝张煌言的那首《感怀》里那句流水非因钟子调,阳春只合郢人吟。既然伯牙摔琴谢知音,那这诸佛里面有他的伯牙吗?

我拜过释迦摩尼佛,又插香入坛。走到冷老师案几前,说道:师傅,我求佛。

他并没有正眼瞧我,嘴里兀自说道:佛在哪里?

我说:佛在我心里。

他抬头望着我,毕竟十几年过去,已经不认识我了,他缓缓说道:既然佛在你心里,又为什么来拜佛。

我又问道:那师傅你为什么拜佛。他放下经书,说:我什么时候拜过佛呢。

我说:既然没拜佛又为什么要出家呢。

他笑道:那你没出家又为什么在拜佛呢。

我听了一时语塞,他又说道:你没必要纠结这些事情,你看来拜佛的这些人,跟我们这些光头没什么区别,佛在心中不用拜,全求的是个心安,是个预期值。

我又问道:预期值?

他说:可不是预期值吗,期盼发生的变好,没发生的发生,好的更好,不好的消亡。

我点头说道:那师傅你呢。

他站起身来,说:我以前是个老师,你别笑话,我当老师那会儿都说我这人比较色,你觉得我色吗?

我说:佛法不是说色即是空嘛。他哈哈一笑,说:那是假的,色就是色了,哪来空呢,我还去过美国教书,当然也说我色,我这人是真色,我承认,然后这浑浑噩噩久了,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也就看破了,然后才叫空。

我说:师傅经历挺多的嘛。那你这出家又为什么呢?

他又笑道:我说我看破了,无欲无求你信吗,也许只是我想出家了,就这么简单,正所谓:伯牙摔琴谢知音,哪知种子心中想,世人只猜他人心,不知他人本无意。

我久久未语,冷老师手里拿着念珠踱步出了寺庙,临走时,他说:年轻人,红尘恰如粉红骷髅,一切世事恍若烟,我法号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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