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还是持续疼着,这春节天大的喜气,竟没把它遏制住。可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当然不想吃药。
为了缓解不适,我想到房后那片竹林去看看。翔这个睫毛浓密的男孩儿问:“我需要去吗?”我笑笑:“当然,你是我的御用摄影师!”
每次回老家,我是必去屋子前面的山坡,也是必去屋子后面的竹林的。只是山坡上坟墓越来越多,婆婆不让我去,我也就听话不去。但竹林的诱惑太大了,这萧瑟的冬里,你想,有汪洋一样的绿海在那里,心能不动么?
翔说:“现在去应该没有狗。”
我大骇:“有狗?!”
我是知道这里的狗的厉害的。因为这里住户稀疏,常年又只有老幼在家,都需要狗儿看家。前几年我回来,遭遇几条大狗前后围堵,那半人高的身形,严峻的眼神,一看就断不讲情面。若不是公公早就在路边等候,不停呵斥,我也是断不敢下车的。
往年回来也总要上了屋后的坡,下到这一片凹地的竹林来。有时说话声大些,惊动了人家屋前晒太阳的狗,它们就腾的站起身来,朝“侵犯”的我们狂叫。这一叫不打紧,接二连三,竹林深处的狗儿们也都助阵似的吠起来,声势浩大,气焰汹汹!为怕它们蹿出来,我们总是在林子里匆匆走几圈,抱着碗口粗细的竹子摇一摇,就赶紧爬上来。当然,那些狗儿最终也没有撵来,后来才知道,它们都被链子套住了,并不得自由。
今天还早,一切都还睡意朦胧,它们也定是迷迷糊糊的。这不,我和翔小跑着往房后坡上爬的时候,传来婆婆的喊声:“饭好了,去哪儿呀?”我们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一会就回来了”,便隐匿在了屋脊后高高的木子树后面。从这里踩着荒草和落叶滑下去,就是那郁郁葱葱的竹林了。
竹林好大哦!远望像一潭绿幽幽的海,微风过处,树梢往一个方向倾斜,竹叶婆娑,影影绰绰,苍绿的一面反过来,竟泛着鹅黄的光,犹如新生。每一棵竹子粗细不等,有的纤细柔软,手指一般;有的手腕大小,节节分明;有的则需要双手箍住,才丈量出它大致的年龄来。因是清晨,竹干上湿湿的,有一层微微的霜挂着,淡淡的白。
我是很喜欢竹子的。得了一套“梅兰竹菊”的檀木书签,我最先使用的便是那个竹枝画样。每次都先嗅一嗅,再细细凝视,摩挲,再嗅嗅,才夹在书里。而且无论走到哪儿,只要看到大片的竹林,总忍不住惊呼,赞叹,若是可以,是要走近了去玩赏的。也忍不住会想起颦儿的潇湘馆,不是月夜,就是雨夜,那如水的月色,那淅沥的雨,都笼来落了廊前、窗下或墙角的簇簇竹子上,簌簌有声,似心底里想念的某个人的脚步声……
秀气,挺拔,俊逸,清朗,可能它们在我心里是这样的缘故,我才一向偏爱?如画,淡雅,简约,自然,可能它们更是具有了这样的气韵,我才青睐至今?柔韧如斯,儒雅如斯,恬淡如斯,疏朗如斯。其实我最喜欢它们的,正是它们独一无二的疏朗,映在心里,如饮一口菊花茶,五脏六腑都熨烫得舒服。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说:竹子的好处是一个疏字,太阳照进竹林里,真个是疏疏斜阳疏疏竹,千竿万竿皆是人世的悠远。这话甚合我心。
唐朝郑谷有句诗极好,写竹“宜烟宜雨又宜风”,留给人不尽的想象。裴说写得更为形象,“数竿苍翠拟龙形,峭拔须教此地生。无限野花开不得,半山寒色与春争。”四句,一反其自成风景的孤高,却说它滴寒流翠,争胜春光,抑制百花不得开放,虽含蓄又富有意趣,我还是不喜欢,仿佛这样把竹子写坏了,让人不平。
“二妈,看镜头啊!”翔喊我。
哦!仰脸望着一根根耸入云霄的青竹,我竟然痴了。或倚窗而观,或倚风而立,想必都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