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外婆不见面整整一年了,每年暑假我才会带着孩子从福建回到老家。只是在电话里妈妈告诉我:“你外婆已经老年痴呆了,只认识我跟张医生。”
我还很吃惊:“怎么会记得张医生?”
“张医生经常给他看病,要是来不了,我就用轮椅推着到他家去。”
没有亲眼见过老年痴呆的人,我半信半疑。回到家的第二天,妈妈做好了饭,我骑着车去给外婆送饭。
让我惊奇的是,外婆不但认出了我,还问我们一家好不好。两个孩子怎么没带过来给她看看,以及老公好不好。
我跟她聊天,完全看不出半点痴呆的样子。心想,外婆是正常的,妈妈不知道怎么会说她痴呆了。
等她吃完了饭,还招呼我多坐一会。临走的时候,还让我不要回去就住在她家里。
我说:“二宝太小了,他一会就要闹着找我。”
出门的时候,她送我到老远,叮嘱我明天一定要带着孩子来。我回去跟妈妈说:“外婆是正常的,她跟我说了很多话,都是正常的。”。
妈妈有点不耐烦了:“跟你说了,已经老年痴呆了,你走进去没有闻到都是屎尿味道吗?”
“我鼻子这么灵,怎么会闻不到?”
“现在大小便基本上都在裤子上。”
接下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连三岁小孩都会的事情,外婆竟然不会了。
第二天,中午饭做好了。天很热,我装好饭,骑上车,就去外婆家,让她先吃完,我再回家吃饭。
外婆家离我家很近,骑电动车也就五六分钟。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后痴呆变傻的日子,都是女儿在照顾。
正是外婆年轻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女儿就是拿来应急的。”。妈妈也经常拿这句话来怼外婆,外婆气得说不出话。
我听了也是愤愤不平,便问外婆:“儿子是拿来干嘛的?”
她笑笑说我:“你们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来欺负我。”
还没想完呢,就到了外婆家门口。我推开门,外婆正站在里屋的门口,见我来了就是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侍弄门开关,好像根本就没看见有人来了。
看见她的样子,我一直盯着她,她也毫无反应。我叫了一声:“外婆,给你拿饭来了。”
她还是毫无反应。直到我拿着饭从她面前走过,叫了一声:“外婆,吃饭。”,把饭拿到她面前给她看。
她看见了饭,就跟着我进了房间。我把饭打开,她坐到椅子上,问了一句让我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
她问:“你是谁,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我看了半天,她吃了一口饭,一只手拿着筷子也看着我。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我,对,她的眼神非常坚定,就是不认识眼前的我。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还继续扭头过来问我:“你对我太好了,你到底是谁?”
我想了一会,说:“我是你女儿的女儿,就是跟张医生家对门。”
没想到她说:“好,我女儿的女儿,你嫁给张医生的儿子了,太好了,张医生人很好!”
听到这句话,我哭笑不得。接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临走的时候,她说:“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没钱给你,家里有米还有面,你随便去拿些。”
“不要,我不要了,我回去先回去了。”
走出门的时候,她没有来送我,我听见她小声说:“到底是谁,对我这么好,家里的东西也不要。”
我骑车气得很慢,一直在想,昨天还认识我,怎么今天就不认识了?昨天是正常的,今天也不是装的,外婆也没必要装。
但是,就是隔了一天时间,她就变成了这样,难道这就是老年痴呆症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一路上心情沉重,在我的记忆中,外婆做事都是非常麻利的一个人。
但是,刚才,那个记忆里的外婆不在了,消失了。直觉告诉我,那个正常的外婆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我还是心存侥幸,要不看看明天,明天可能就会正常。可惜,直到我去福建,直到她离开,也没有在再常过一次。
听妈妈说,外婆后来大小便彻底都拉在裤子上了。妈妈说完,又说:“看看你舅婆,都快九十的人了,还能做针线活,穿的干干净净。人家就是来享福的,你外婆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年轻时多爱干净的人,老了成了这样。”
我说:“你给她包上纸尿裤。”
“包了几次,全部被她撕成了碎片。”
“她撕纸尿裤干什么?”
“现在傻了,你跟她讲什么道理!”
我沉默了半天,想了想,明白了,正常人跟傻子没法讲道理。
我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拉倒裤子再洗,能有什么好办法!”
挂了电话,我很久都没睡着,心想:怎么会的老年痴呆呢?
后来听一个医生说:“老年痴呆,也就是脑萎缩,可能还有其它原因,比如遗传、环境、营养等等。”
外婆过世的时候疫情正在肆虐,我也没办法回去。在遥远的福建,想着外婆不在了,我的心就好像空了一块。
空了很长时间,有时候就只想发呆,脑子里就只想想着我跟外婆的事。
让我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已经不记得几岁了。那一年还很小,下巴上不知道长了一些什么东西,听妈妈说是一种什么癣。
只记得他们都笑话我,说是:“睡觉太死了,让蜘蛛给尿到下巴了。”,我气得哭,他们在一旁笑。
晚上,妈妈就把我带到外婆家,外婆一看就说:“蜘蛛尿,等晚上给钉到椿树上。”
首先笑起来的是小舅,外婆还训斥了他一顿。接着对我说:“不要紧,摘几颗枣刺,弄几天就好了。”
外婆跟小舅说:“一会出去摘一把枣刺,我要用。”
小舅说:“我趁天还没黑,现在就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外婆家后院有棵很高的香椿树。外婆带着我,来到树下,让我背贴着树站着,从手里拿出枣刺,口中念着,从手里拿出枣刺,过一下就把一个钉在椿树上。最后,还拿什么东西抹在我的下巴上,念完我就可以走了。
隔天一次,好像三四次之后,我下巴上面的东西就消失了。我与外婆之间的事情很多,因为小时候我就是在外婆家长大的。
但是,这件事是最让我你那忘的。每次想起外婆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然后就用手摸摸自己的下巴。
生老病死是谁也逃脱不了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将亲他们永远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