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的外婆(二)

说起来,我外婆没有名字,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从小到大的称呼随身份的变化而变化,嫁给外公后,因为外公姓朱,于是,人人都称她为“朱大嫂”。外婆的名字并不代表她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而是男人的附庸。

外婆也一直作为他人的附庸而生活,不,是生存。

外公很穷,用我们的老话说是“穷得嗒嗒滴”,年纪很大了也讨不到老婆,而外婆愿意从上海跟他来到偏小的村落,自然不是因为爱情,一是因为纸醉金迷的上海不属于底层的贫苦人的,二是因为生存,因为作为一名旧时代的女性,远比男性生活得更为艰难,也许是因为一勺饭,也许是因为一件旧布衫,谁知道呢?总之外婆就这样来了,任劳任怨地成为外公的妻,做田里的活,做家里的活,做一天到晚永远也干不完的活,又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我记得外婆的家,三间窄小的平房,前面有一小块砖地,房子和场地都格外地局促,因为没钱,无力再搭建围墙,于是就这样敞开在村落里,说实话,哪个小偷来都得空手而归,除非他愿意扛走一张再破旧不过的小桌子。听我妈说,这已经是从茅草房得来的大进步了。

这么穷的家庭,儿子却不能不生,于是,在妈妈、阿姨出生后,外公外婆终于迎来了他们的金疙瘩舅舅。

舅舅出生后,成了一家子的中心。我妈、阿姨从小手头就有干不完的活,念书也仅念到了二年级,虽然我妈出了名的聪明。舅舅却不用干活,只用念书,而且念到了高中,在那时,高中学历已经很了不得了。

外婆潜移默化地带着我妈和阿姨,都心甘情愿地为舅舅付出,心甘情愿地自己作活而让舅舅闲着,心甘情愿地省下吃的给舅舅吃。不要怪她们怎么不爱自己?怎么不知道男女平等?即使已经建立了新中国,即使伟人曾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但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就如同水泥茎草的根,你扯去了地面上的草叶,那水泥茎草的根依旧深深地扎在泥土里,除非把整片泥土都铲去,否则你是无论如何也根除不了的。

在外婆、我妈、阿姨的心目中,就是舅舅第一,外公虽是家长,但已经一眼望到头,反而退而居其后,只有舅舅,是全家的未来,是全家的希望,舅舅好了,一家都好。在外婆朴素的愿景中,此时的艰苦、偏疼,会换来未来舅舅带来的好生活,会换来未来舅舅的感恩图报。

舅舅已经过世了,我不想说他坏话,也不是说他坏话,我只是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外婆的愿望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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