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沂蒙故乡女石匠-兰◇刘本新



【写在前面的话】

近两个月来,整理1976年12月参军前的日记与笔记,看到三段潦草的文字,记录了故乡一位女石匠和我的缘与情,即便参照这些文字回忆的往事仍旧不能复原当初的真实,但我却是走进当初的真实情感来写的。

在我即将步入20岁时,在我的人生即将发生巨大转折前,被她一见钟情了。这位素昧平生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匠兰姐姐,以故乡姑娘特有的炽热情感,让我彻底纠正了自己不正确的甚至是错误的恋爱观。

回看47年前我与兰姐姐虽是萍水相遇,但她对我的人生有多么重要的影响,她是我的“青春第一导师”。为了不枉认识她一回,近30年来我已经用不同文体4次写过这个的故事。至今,她,的的确还在感动着我。至于留下的遗憾与庆幸,将在行文中介绍。


【笔记原文】

1976年11月16日   星期二

下午,由父亲认识的她——平居庄,认识了——张H兰。

①宣传员;

②在公社里比较红;

③《弗是女石匠》电影中的女英雄典型;

④年21岁,高中生; 

⑤她地山区,梨区,生活经济水平高,资金多,产梨近100万斤;

⑥家庭生活也很富裕;

⑦她也很想去方城;

⑧向我提出一个要求,我也没答复;

⑨黑天,看电影,首先考验了我。

1976年11月17日   星期三

上午,在邮电局打电话。给张H兰去信。

1978年10月29日 星期日

平居庄张H兰,让她好好向○处发展,上进,努力学习。


“张H兰”,简称“兰”,最为方便。


【根源】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绝大多数的原因在自身——重要的话说三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绝大多数的原因在自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绝大多数的原因在自身。

兰,提出的每一个让我害怕的问题,都是我自身有问题。

17岁高中毕业时,我发表了所谓的“找对象八条标准”。其中有:

A:找机关上的对象我条件不够,但上了大学就可以了。这一条经过两年演化成为:我上大学就找对象。

B:我家里弟弟妹妹多,母亲干家务累,找山里姑娘,可以帮母亲干家务,山上人家柴火多,到时我家就不再缺柴火了。

C:两个人遇事商量,不能吵架打架骂人,一辈子不说离婚,也不离婚。

D:我喜欢小孩,最好生四个孩子。

把恋爱婚姻简单化、理想化、幼稚化、模式化、不入乡俗。试想按照我的思路,考不上大学只能当光棍了。我的标准长辈都知道,同事、领导也知道,但就是没有人开导过我,甚至还夸赞我。我就一条路跑到天黑,制造了不少想不到的非笑话的大笑话。

兰,给我深刻地上了一堂青春与恋爱生活大课。

她尖锐指出:“对象就是一对一,你看着每一个姑娘都好,你还没有被一个姑娘吸引住,你就还没有长大,也就还没有对上谁,你也对不上谁”。听她肺腑之言,我心里的八条标准之塔犹如《白蛇传》里的雷峰塔,轰然倒塌。我幡然悔悟,茅塞顿开,脑子清爽了。

我这个人不解风情,也不知道夸赞姑娘,对姑娘抛来的绣球都当了篮排足球。举个例子:本大队的一位女团员,买了一小包水果糖给我吃,我当着她的面把糖分给大家吃了。晚上,她来我家看我画画,说,大哥,你不喜欢我给你的糖,还是不喜欢我。我回答:哪能,我当书记,我要喜欢每一位团员,也包括你。“你说这个,我信”。自此我再也吃不到她的糖了。

上海有句方言叫“木知木觉”,我对姑娘的感知与感觉确实木,除非人家直说“我要嫁给你”,否则她说什么或用什么肢体语言暗示,我一概注意不到。实乃石瓜难开。

砸开我这个石瓜的正是女石匠——兰。

兰,遇到我不到一小时,站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大声对我直说“我要嫁给你”,把我吓得噌地跳上窗台,落荒而逃,反过来我也把兰给吓的哇哇哭。事后,我被父亲训了一顿,我只好听从父亲的话,向兰写信道歉。对此事,父亲笑说了几十年。

我翻看网上全国女石匠视频、图片和文字,想看到兰的健美俊俏模样。可是,当年我们只相处几个小时,我的记忆是美好的也是模糊的,但总觉得她是京剧青衣的鹅蛋脸,影片《我的父亲母亲》里边章子怡扮演的姑娘,从脸型、脸色、发式、衣着与性情上看比较接近兰。

【参考材料】女石匠连,建立于1969年农业学大寨运动中,当时全县响应中央号召,掀起了农田水利建设高潮。有12名女青年积极响应,拿起锤和钢钎,打石兴水利,顶起“半边天”的誓言,成为第一代女石匠。她们受到省里表彰,拍成纪录电影。

一见钟情的女石匠 □刘本新


引子……

县委派往各公社的“整顿工作组”全部撤点,也留下小部分人为新的工作队做传帮带,我被留下。我们工作点在新庄大队,8个人3个是女的,女同志东西多,每个人都有洗脸、洗脚、洗衣服的盆子,再加上被子褥子被单冬季衣服鞋子等等,一个人用自行车是带不了的,组长吴璜分任务,我负责送艳华。

早上出发,中午饭在艳华家吃。卸车时,发现她的一件薄棉袄忘记带回。她父亲是老干部,1955授衔大尉衔,和我父亲很铁。我返回找到棉袄,次日送棉袄,原来棉袄里有一本日记本是赠送给我的,老爷子根据当时形势判断我可能会参军,父女俩在日记本扉页给我写了入伍赠言。不期被老爷子言中。

我转道去县城看望父亲。父亲是车站领导,在联合运输办公室里办公。父亲的三位同事都是我八九年前就认识的,他们待我特好。父亲不在,张大爷看到我先哈哈笑,说,“山东人怕念咕,说谁谁就到,老刘不在小刘到,你看看,你的媳妇来了”。我一惊,一震。


邂逅……

一位大姑娘坐在办公室东墙那里的连椅上在生气。我问三位大人“这是谁?哪里来的?”三个人异口同声,“你问俺们,俺们还等着问你来”。我摇头,迷惑。

实际上,姑娘是来找我父亲要汽车,运输她们那里产的黄梨。我父亲不在,这三位同事说:目前没有车派给你。她开口说“俺是刘叔家的大儿媳妇,俺来要车,还没有吗?”她一屁股坐在那里生气。

三位大人知道我应该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媳妇”,可我愣在那里疑惑着不说话,三个大人也糊涂了。

姑娘抬头,脸开了花,说“你真是的,才来,俺等你老盼子了,还倒是你不来了呢,走,咱上饭店吃饭去,俺卖了梨有的是钱,你说吃什么,咱就吃什么?”她起身,拍打衣襟,摸拉摸拉头发,整整辫梢,拿起好看的线织书包就要拉我走。三个大人眼珠子晃悠着。

这位姑娘应变能力很高强,能迅速认出我是谁,而且用一句巧言妙语化解尴尬,还让我必须接受她,我还得乖乖跟着她去饭店。


曾经……

“别走,别走别走,我留你吃饭,本新去伙房多买几个菜,到宿舍里去吃,这是你张大爷家的大闺女,你忘了,也是高中生,你们应该算是同学啊,前几年你们不是见过的吗。”父亲说着把饭票交给我,一挥手,“本新,快去买饭菜”。我彻底糊涂,什么时间见过这位姑娘呢?

我脑子打闪,想起我曾跟着父亲到山区了解黄梨生产情况,到过几个大队,在一家干部家吃过饭。按照习俗,来客吃饭,女眷不能同桌,他们家有姑娘是高中毕业生,但我没留意。

那时我读高二,跟着著名的数学老师赵庆桢学《统筹法》中的“邮路问题”。中国学者于20世纪50年代提出的一种典型的组合优化问题,国际上称为中国邮路问题。数学家山东师范大学管谷梅教授在1962年首先解决的。

一个邮递员送信,要走完他负责投递的全部街道,完成任务后回到邮局,应按怎样的路线走,他所走的路程才会最短呢? 可是邮递员投递所带的信件出发时最重,回来后是空包。而黄梨运输是空车而去,满载而返。

我画图给父亲和大队干部看,提出三个大队的梨先转运到我指出的地点,方便装车,缩短装车时间,也最节省劳动力。大队干部给了我不少夸赞,父亲很开心。父亲后来到底又在人家那里把自己的儿子毕业后的成绩作了咋样的夸耀,我不知道了。

有心的姑娘记住了我。

父亲带着这位姑娘到了宿舍。我打饭菜一回来,父亲就走了。47年后的今天看,这是我父亲安排的一次“有意思的见面”也不为过。


好感……

兰,早就把碗筷洗好,椅子摆好,站在那里,甜笑等着我。

饭菜本来就不太热,加上是冷天,很快就会冷。但是,她提议“咱两个交流交流好吗”。我说,咱吃好了再交流好吧。“也行,吃好了你可不能走,咱俩在屋里好好交流。” 她嘿嘿笑。开始吃饭。

饭间,她对我在一中读书时在宿舍墙上贴的各类数表、英语国际音标、合唱指挥图示、水彩画柯湘与杨子荣、剪纸画恭贺新春、一把旧二胡,问的仔细。当知道我毕业时没有揭掉这些,用于进城在宿舍过夜时复习文化用,她说,“俺真没想到你还在这样刻苦复习,预备考大学,别的俺不知道,反正俺们公社里我没听着谁像你这样”。我说,考大学不知道是哪一霎的事,到时可不能学张铁生交白卷。

饭一吃好,我起身收拾碗筷,打算到外面自来水龙头上去洗。她一惊一乍说,“哎吆哎,可了不得,这哪里是恁爷们干的活,这是闺女媳妇的事,你快去坐着歇歇,俺去去,一霎霎就刷好,你等着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巧嘴姑娘来”,我这句话略带讥讽。

“从小俺娘可是教俺的,去了婆家当儿媳妇就得恶干家务活,男做女工,越做越空”。她说的俗语,我第一次听到——对她有了第一好感。

我的木头耳朵,一点也没听出她这句话的余音。

一转眼她回来了,我想这姑娘可够麻利的,看来做家里的活是一把好手——对她我有了第二好感。她面带甜美的笑,一口一个本新,叫的我难为情,可我也没想制止。她给我倒了半茶缸子开水,她自己却用饭碗喝开水——我又有了第三好感。

她很朴实,很真实,很实在,没有一点扭捏作态。


交流……

她把门关好,拉上窗帘。开始交流。

我介绍了家里的情况,说了从小到大烧火做饭看孩子洗尿布等,毕业后积极参加劳动,个子长到了1.72米。然后我想说读书、劳动,工作成绩。

“你的学习劳动工作成绩,刘叔早在俺家说过了”。她急切要发话交流,抢断我的话。

她很能说,事后我在笔记里记录的她的“交流提纲”就看得出,她说了真不少,交流涉及到方方面面,等于全面彻底与我交心——第四好感就来了。

我最羡慕的是她们的集体经济好,黄梨誉满四方,烧火柴也多,家里富裕,我暗想,我在大队努力三五年定能赶上她们。

她兴高采烈发言交流,我在笔记本上画了她的头像。这个头像与留在我记忆中她的容貌差距很大。我在画的右下角写了“H兰”。如果当时对她没有好感,以我对待姑娘的传统做法,打她一个排球了事。


看脸……

我听她交流发言,给她速写了头像,还取了代号,足见我是仔细看了兰的脸,而且要看准脸的特点才能画好速写。我现在看速写觉得与记忆中兰的脸不同。原因有三:

第一、毕竟第一次接触,不敢长时间盯着兰的脸看;

第二、她说话,笑,脸在动,抓不住图像;

第三、我极少端详某一位姑娘的脸,因为我认为人好不在脸上,认为直直地看姑娘脸就是不正经,对这位陌生姑娘我更不去端详。

我上初中后,母亲就掐着耳朵嘱咐我多少次,你已经长大了,今后遇到人家里的闺女,不允许洒目人家,更不能直勾勾眼看人家,可要记住;是个女人都有家,英雄好汉打光棍,只要人家闺女愿意上咱家,就是福分。

“哎,你就不看看俺吗”,兰的话里有一丝丝不满意,我一直看着她的脸为她画速写,她竟然没有发觉。

你要我看你什么?

“看脸,你不看看俺的脸,怕你以后不认得俺了”。我抬头扫了一眼,转脸看墙上的数表。

“啊,你真心说,俺是不是长得不中看,还是怎么啦?你斜眼看俺,看不起俺是吧”。

你是石匠,嘴也是石头打出来的,说话也撒石子,你当石姑娘正合适。

“哎呀,俺不就是说了一句话吗,行了行了,你可别生气哈,俺有话给你说”。

行,你是领导你说吧,我听着,要不要我拿个本子记录?

“方城街滑子,真是全县出了名,看你真是滑透了,没治,记录吧,俺等着你给我当文书呢”。

我这回抬头看她,她脸涨的发红,但表情喜悦。我一下子想到我的女同学,曾经也是这样对我说“抬头看看我”。


女生……

1974年春节后开学前一天晚饭后,我去裁缝师傅家为他人送布料做中山装,我坐在裁缝工作室里拉呱。从国家大事到社员喂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有头无尾,拉得越来越长。

“拉吧,拉吧,三纲五常,没完了是吧”,这是一个好听的姑娘声音啊。

师傅搭话“看这妮子,这不是和小刘闲谈吗”。

“闲谈,闲谈,也不抬头看看俺”。女生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越是说我越要遵守母亲的教导,不能抬头看她。

“啪”,一只倒了大半满开水的茶杯拍在我面前的柜台上。“你就不能抬抬头看看俺是谁”,女声很熟悉,我抬头一看,是女同学。

我腾地站起来,说:做梦也想……

她抢话“做梦想谁,说出来”。

我的意思是做梦也想不到这里是你家。

“你来了好几回了,也不洒目洒目,到里边坐坐,要是说出去,还觉得俺不招待同学呢”。

我知道了,下次来去里边坐坐。

“这次不行吗,非得等下次”,她说完了这句话,哧哧笑。

我喃喃自语:这次也行。

同学的母亲出来叫,我进了堂屋里,“这孩子,打头一回来俺就看着怪板正”。


炒作……

一眨巴眼,回到现实。

“俺想嫁到恁方城公社,你说好吗?”兰说。

她的话一落,我马上说:哎呀,那可太好了,太好了,团支部可是多次开会决定,让本大队团员与外边的模范先进成家,到我大队安家,让我们大队的模范先进人物多起来。

我的这段话是真话,确有其事,我语气很平淡,但一定是严重地误导了兰。兰可是正牌的典型——女石匠的先进人物。当时我就想,兰如果愿意到我们大队是件大好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我去年3月来县里开积极分子表彰授奖大会,团支部就开会研究要我对上一个先进人物,到我们大队来。

“对上了是吗?”

有一个梁邱公社的女的,也是高中生,她有点这个意思,但她又不直说,你说,我能拉人家来我们大队吗。

我的这句话,再一次误导了她,在她看来我的意思是:你想嫁到方城,你就直说。“这么说,你有这个真心?”

依照我的木瓜脑子,她的话没听懂。

我说:现在不好说了,我在县工作队一年多了,看来回不了大队了,但我还是想回大队干,然后考大学,上了大学就找对象。我一不留神,嘴边一溜,无意之间把我17岁时的“找对象8条标准”主题内容也说出来了。

其中有,“找个山里的姑娘,要会干家务,山里有柴火,到时候家里有柴火烧了,俺家那里太缺柴火了”。

这段话,等于指明了我看上你这个山里姑娘了。

可我觉得互相交流吗,没有什么个人秘密,说心里话,痛快爽气又大方,一点渣也不留。

说者无心,听者入心。兰是完全符合我的所谓“山里姑娘”标准的纯正山里姑娘。47年后今天看,我当时就是向兰发出了明确的求爱信号,作为她马上回应,对我直说“嫁给你”,十分合情合理。

一个玻璃球,放在锅里炒,一炒,二炒,三炒,玻璃球能跳起来。张青兰的心,就是被我无意中的三炒,炒得蹦出来。


斗嘴……

她从床沿上起身,去倒了一碗开水,兑上我茶缸里的冷开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我一看这喝水的架势,分明就是在大山上开石头那样喝水,口大渴,大痛快。我对她有了第五好感——豪爽,大气。

我盯着她脸看,几滴水从她口角流出来。

“看什么看,这回知道要看俺的脸了是吧”。

是的,张姐姐。“不准许你叫我姐,叫名字多好呢,不能连姓叫啊,叫俩字,叫一个字,兰,再好不过了。”

真酸㖞,你小名叫兰是吗?

“你说谁酸㖞,我的小名到时候趴你耳朵上给你说”。

看你,还什么什么叫一个字,兰,像酸石榴。

“俺女石匠,没有酸石榴,你再说我酸,我敢砸你。”

你是石匠,我就是铁匠,专砸你这个女石匠。

“你砸呀,俺等着你砸,等你使劲砸,过来呀,不砸是小狗……行了行了,咱都别斗嘴了,俺有正经话给你说,嗨,跟你斗嘴也心里舒坦。”


真言……

兰,站起来走到门口,背靠在门边上,开始演讲她的“正经话”了。

“本新,俺前年第一次瞅到你,就觉得你了不得,还在上学就跟着大人干大事了,俺那时心里就有了你;这回俺来是准备去你家的,真心想见见你,看看你长得什么样了”。

“俺一个大闺女,要是没有看中你,打死俺也不敢在车站上胡拍拍,俺知道恁方城公社是平原;咱一见面就很投脾性,我喜欢痛快人,我真的喜欢你这个痛快人。你是先进,我也是先进,咱都是高中生,条件一样高”。

她这样说话,眼睛瞪得大大,我不好意思低下头。

“你看着俺啊,跟俺说话得看着俺的脸;俺听出来了,你是心高通天的人,俺是望尘莫及啊;俺也不给你含糊,知道你没订亲,也知道了你对象的条件;俺真切切听出来了,你对俺有真心,俺当然对你有实意,咱两人是相见恨晚啊;俺今天自己说了自己算数,俺嫁给你,你娶俺,咱俩在一起,一起当先进,一起上大学;你要是答应了俺,俺今天跟你去你家,住在你家不走了。好,俺说完了,你麻利地给俺说个明白话吧!”

她的脸早就通红了,说了这些话后,嘴唇艳艳红,眼睛放光,她没有笑容,一本正经。

这可是我长这么大没有经过的阵仗,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完全憨了,傻眼了……低头不语。想起爷爷的《聊斋志异》等古书里的那些优美的爱情故事。

“那行,你先想想再答应俺,反正咱俩的事别人管不着”。

我心里的那个慌张劲,至今不能用文字表达出来。当时,我问自己,你口口声声说的话“我看中了女方,就对她直说,不行到她家里去说”。兰,对你直说了,你心里怎么是如此游弋不定,乱纷纷如一团乱麻呢?如果,你对一位姑娘直说“你嫁给我吧”、“我要娶你”,她定比你更加慌张。我一激灵,明白了,我的所谓“看中了就直说”的想法绝对错了。


智斗……

我该怎么办?我低声自语。“怎么办,好办,一切简办,全县团员不是有决心书吗?晚婚晚育,计划生育,结婚仪式要新方法,你别愁都好办,俺对结婚没有任何条件,哈”。兰,信誓旦旦,决心满满。

我知道回避是不行的,必须迎着她的真实表白而上。

她又抢先发话了,“你想想,你是要找山里姑娘,会做家务,有柴火烧,还要先进人物;俺就是先进人物,俺就是山里姑娘,什么家务活都会,这个你放心,咱成了,婆婆就累不着了;再说柴火的事,俺娘家多了,咱家往后专烧木柈子,娘家用拖拉机送,再也不烧麦穰苞米杆子了,这个俺说到做到,你一百个放心”。

她以攻为攻,我被动防御,连我张嘴的时间也没有,被她逼到了墙角。绝地反击做不到,拖刀计还是有的。

我说:咱俩互相不了解啊。

“你,俺早就了解的透透的了,什么都知道,俺不是表态了吗,俺住到你家里,让你全家了解个透”。

我交给公社的晚婚决心书是,28岁结婚。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你28岁结婚,俺也交了决心书,也是28岁结婚,咱俩是一样的,这样你放心了吧,只要你到时不嫌俺大,再拖几年也行。”

那,还有8年呢?你等……

“等,一定等,别说等8年,就是等100年,俺都等,俺愿意”。

你比我大一岁,你到了28岁,我才27岁。

“你那么懂数学,算不过账来了,俺不是说等你吗,等到你28岁,咱再成亲”。

那,你就不是28岁结婚了,而是29岁才结婚了,你过年龄了,那怎么办。

“你真是糊涂虫,不行,俺回俺公社撤掉晚婚计划,到方城公社交新计划,到29岁结婚,咱不就找齐了,你不要犯愁,咱有办法”。

一番问答,来言去语,我败了。

唉,还有……

“还有,还有什么顾虑,一下子说出来,不要挤牙膏了,哈”。

我家,8口人只有4间屋,现在有3间堂屋,一间独间屋,我住在独间屋,就算我同意你,也没有房子给你住,盖新屋一年二年都难啊!

“这有什么难,俺娘家有钱,让娘家到咱家盖新屋,再盖新房结婚,不就妥妥的了吗,唉,一岁人一岁心,你小我一岁,心眼就是不够用,嘿嘿,得哄你,你长长岁数就好了”。


无奈……

那,你这就跟我去我家,没有床给你睡觉。

“你到亲戚或者邻居家,俺住你的独间屋,再不行,咱俩住一屋”。

哦,不行,也行,我给你讲个我的故事,你别笑话我:

1975年9月间我参加报告团,因为没有地方住,女团员邀我去她家住,我住在她屋,她没处住,最后她来和我住一屋。她倒头就睡在另一床上,睡得很死,还打呼噜,我一夜没睡,什么事也没发生。

“俺的娘哎嗨,你可创了咱全县的记录了,一面之交啊,就和大闺女睡一屋,你说没事俺信你,就算没事吧;咱可不同了,咱是谈恋爱,住一起能发生什么呢?你和人家闺女都没什么,咱更没什么,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我说,找对象找对象,对象是找的,介绍的,不都是说打着灯笼找对象吗,还是找对象好,你突然来了说咱俩谈恋爱,谈恋爱不好,弯弯绕,谈来谈去,弄不明白,没有结果,都是谈着玩的,不好;我看我们工作点的女的谈恋爱,一会哭,一会喜,喜怒无常,真不好。

“啊,哈哈,哈,什么呀,喜死俺了,找对象不就是谈恋爱吗,你还高中生,尖子生,是看书看呆了,就你这样的上了大学也没有谁家闺女愿意跟你对象;你这就是遇到了俺,俺突突噜噜直截了当给你说嫁给你;哎,俺算是开眼了,你这就20岁了还不懂什么是谈恋爱。”

我的头更低了,嘟囔嘟囔“学校又不教谈恋爱吗”。

“你知道咱种的面瓜头吗?”

知道,怎么啦?

“怎么啦,你就是一个头号大面瓜头”。

嘿嘿,是吗……

“想好没介,你给俺一个明白话,行就行,不行也说出来,可急死俺了,你真是贵人难开口,才多大点事啊,看把你难为的”。


逃跑……

我抬头看她,谁知道她后背靠在屋门上了,看架势是怕我跑掉,我转眼看看后窗。

我说我说你这是逼迫我,不给我自由。

“这样吧,俺不逼迫你,你不想给俺一句真心话,俺抱抱你,咱俩就算对像了。”

我腾地站起来,把椅子挡在二人之间。我的头上冒出细汗,眼睛睁大,死死盯着她的胸部,只见她胸部随着呼吸起伏,我也在喘粗气,心跳的嗵嗵响。

她整整上衣,向后脑勺梳理头发,再把脖子里围的绿色三角围巾解下来,搭在晾衣服铁丝上,垂胸的辫子甩到肩后,她准备妥当了。

兰说,“你南一条,北一条,说了万万条,俺哄也哄不好你,非得挨揍不行,揍的你答应俺;唉,俺一个姑娘家家,先提出抱你一下,也算你同意俺了,你都不愿意,呐你来抱俺,你走过来抱俺吧,看你就是小气鬼……”

急情下,我的脑子有点不转弯了。她的话我虽听不太明白,但知道不像好话,这样就算谈恋爱,那么谈恋爱真的不好。我在琢磨点子,怎么引她离开门,我趁机跑掉。

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说“俺就站在这里,你不答应就别想出去,刘叔来了也不开门”。

我急的有点抓耳挠腮,但一看她也在着急,她有后顾之忧,她一旦离开屋门,我可能会趁机从门里溜掉,所以,她不敢离开门走到我的椅子这里。

我警惕很高。她返身插上门。我趁机打开窗户。

饭后二人交流到这时顶多30分钟时间,面对急速变化的情况,我感到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你就叫俺姐姐吧,俺答应就是了,咱俩成了以后你还叫,可你得先答应俺,俺都说了嫁给你了,你就得要俺,俺愿意让你抱,你要是不要俺,俺羞死算了”。

兰走到椅子这里,搬开椅子,手摸着床沿,坐下,离我一米多远。

“你怎么夹杠头呢,来,快过来啊……”

她向前挪,我手按窗台,腾,跳上窗台,砰,头碰在上窗框上,疼得我钻心。

“俺的娘哎,你这是干什么,碰疼了吗,俺看看你的头。”

我生怕被她抓住,一个弹跳到了房子外边,这里是一堆煤渣,我的鞋里灌满了煤渣。

“你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咱又不是打仗,快回来,你跑什么,再跑,俺喊人啦”。别喊,别喊,我没事,我没事。


父亲……

我转身跑了,在公路沟里坐了一大会。回来见父亲的办公室门锁了,我去宿舍,门虚掩,里面无声,推门进去,没有兰的东西,我仰卧在床上闭眼思考刚刚发生的激烈故事。

“本新,你起来,给你两张电影票,陪小张看电影去”。父亲进来大声说话,语气有些硬。我起来,接过电影票。“快去叫小张,借着看电影的机会向人家道歉,你看你把小张吓得哇哇哭”。

父亲的脸很严肃,“人家是来办公事的,顺道来看我的,让你陪陪吃饭,你怎么,啊,快去”。

“刘叔,不用兄弟噶伙俺,俺来了,本新咱走吧,不早了”。

这时的兰,没了烈性,一派温柔,秀丽。她换了一件红花褂子,绿围巾在胸前打的结松松的,特别绿,绿的好看,红袄绿围巾映的她的脸那么俊美,看起来很舒服——给我第六个好感。

第六个好感,不是第六感觉。第六感觉是超感官,而我是正常感官——眼与耳感官。还有鼻舌触没有加入进来,如果这三项感官进入,会有另外的六个好感。

父亲交代,“小张不熟悉县城,俩人一块走,注意安全,别像上高中那样,女生走路西,你走路东”。

我最是怕车站的职工看到我和“小媳妇”并排走“说亲热话”,耷拉着头跟在兰身后很远走出车站大门。路上,街上,兰不断调整步速和距离,我们算是并排走了。


路考……

“你在县一中上学,就没有和女生一块走路?”兰问。

嗯,一次也没有。

“毕业后,在大队里,在工作队里,到县上开会呢?”

也没有过。

“那你有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有。

“你还怪气人来哈,什么都没有,和人家闺女打打闹闹,搂搂抱抱,亲亲嘴呢?有没有,我替你说吧,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哈哈,你呀纯又纯,大青瓜啊”。

兰,你呢,你一定什么都有了是吗?

“你招打,俺也什么没有,俺呀这才有,这不跟你在一起;哎,你这个街滑子,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还是你问我吧,你是女的,我让你问,嘿嘿。

我有了很积极地预防心理与措施,决心严防死堵,不能让她靠近自己的身体。

“你多高?”

一米七十二

“俺一米六二,咱俩比比高,试试俺到你哪个地方?”

那好,比肩膀吧。

她的左肩膀靠上我的右肩膀,发力,我感到她故意,一收身子,她两手一扑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捶,“捶死你,还敢诳我,贼心眼这不是不少吗,来,咱比比手劲吧”。

我们的右手握在一起,发力,她很有劲,但故意示弱。我想,我如果不加强防备,就有可能在街上出现搂抱。

“谈恋爱看电影,两个人挨着坐,肩膀靠肩膀头靠头,小声说话”。

兰,你说的这个,我真不知道。

“嘿嘿,俺也没有过,今天咱俩第一次在一块看电影,哎,你参加计划生育宣传了吗?”

参加了很多次。

“那些男女图片你看明白了吗?”

不就是生理图片吗,都明白。回答兰的问题到这里本应该够了,但我却在此时想发表自己的想法了:

我喜欢小孩,四个最好,孩子多了可以去当兵,不行,不行,全部要上大学。计划生育不让生多,一个不行,两个也少了,那就三个,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你的计划是什么?

“俺没有计划”。

为什么不相应党的号召呢?

“你不动脑子,你要三个,俺要一个,能行吗,有门吗,到时候你还不摁着俺治死俺,最后还不得服从你,你的计划就是俺的计划”。

我的计划怎么能算你的计划?

”说你面瓜头就是面瓜头,俺的意思是咱俩成了亲,不就是一个计划了吗,反正我听你的,你要几个我一定给你生几个,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我一听,我又落入她的陷阱,说计划生育这个话题,女的就是聪明。接着,我又说了自己感想与表白:

我家三弟大妹四弟小妹出生我都看到的,后面三个我伺候妈妈月子;我妈妈生孩子太苦了,每一次我都吓得哭。唉,妇女太遭罪了。所以,我对妈妈婶子妗子都是无限敬重,能让妈妈少挨累我就满足了。将来自己过日子,我会很心疼自己的对象,她懒一点不碍的,衣服吗,要穿的干净好看,我不喜欢邋遢人。

兰,突然超前几步,反过脸来退着走,感慨无限地对我说的这段话进行了评述。她也是做宣传工作的,说起来政治文化妇女计划生育一大套,她的评述中心意思是——“俺没看出来,你的心比发面团还软”,她得出的结论是——“俺从第一回见到你就看中了,一点没有看错,遇到你很幸福”。

“你看俺邋遢还是不邋遢”,兰,高举起双臂,原地转圈。

我端详她的全身,说:头发、脸,前身、后身、鞋,综合打分,我得算一下。

“给我多少分”。

100分太高,0分太低,99.5分够了吗?如果再做附加题,可以114.5分。

“啊,俺有那么干净,俺太恣了,你让俺抱一下,亲你一下,好不好。”

好,好,以后吧,快走,听到电影声音了,放片子了。

“嘻嘻,什么附加题?能透露吗?”

这个吗,你自己一想就知道了,我说不出口。

“死鬼,歪心眼子是吧,俺给你看”。

你的分数是115分。我抿着嘴笑。

如果不是说邋遢这个话题,我不可能注意她的衣着,一闹腾,她的衣着体型看的正清——我对兰有了第七个好印象。


哲学……

进了露天电影院,气温下降,冷起来。她把绿围巾包在头上,身体靠近我,“你手冷吧,冷就把手伸到俺棉袄下边暖和”。我一听这是危险动作,说,我的手热。谁想她的两只手抓住我的右手。一位石匠姑娘,那是号称铁姑娘的人,也有如此文弱之时,我一下午的紧张心情松弛下来了。

电影是1975年上映的《海霞》,大美女吴海燕主演海霞,但是我最喜欢洪学敏扮演的玉秀,被他那张生动好看的脸吸引,也被玉秀的性格吸引。没想到张青兰也喜欢玉秀,我们低声交流。

我说,我怎么觉得玉秀像你。

她转脸看我说“真的像吗?”

像,我觉得像就像,脸型像,性格脾气也像,脸色也像。

“真没想到你把俺看的这么好看,俺是山里人,长得丑,真怕你看不上俺”。

我给你说了几遍了,人好不在脸,在心,脸会割麦,还是会砍柴,手和脚才最累,脸不干活,还要被化妆。

“你就是会吓唬人,上纲上线,好,俺当个母夜叉回来你就满意了”。

脚冻的疼,满场的观众轻轻跺脚。

散场了,观众们一边走,一边跺脚,砰砰,砰砰。我俩对视着,也跺脚,走出影院,来到南北大街上,向北慢慢走。交谈的不是电影。

“你是不是已经答应娶俺了?咱俩从现在起算恋爱,不对,算谈对象”。

这个我不懂,你就教教我。

“俺就是个嘴,也不知道谈恋爱从哪霎算起”。她在我左侧,紧贴着我的身体,仰脸看我,等待我回答,我感到了她的温热鼻息。

我在思考。

从下午以来我,我憋得难受,怎么着也该轮到我表白了,必须上纲上线,讲哲学,讲理论,讲大道理,只说小道理对她无效。

我左手抓着她的右袄袖子,说:我们都是高中生,说点有知识有文化的话,你看过《婚姻法》对吧。

《婚姻法》的原则说的是婚姻自由、自主、自愿、男女平等,而自由是结婚自由与离婚自由。结婚与离婚以及与婚姻的各方面,都是以男女感情为基础的。

感,就是哲学上的感性认识,情,就是感性认识经过螺旋上升达到了理性认识——这可以叫“结婚情”。

“你说下去,你说的哲学咱们都学过,俺就是说不上来,你说,俺听”。

结婚情,我认为是很高级的感情,你想想两个不同姓,不相识的男女,两个人一起吃穿睡,生儿育女,包括你说的抱一抱,最后走向另一个世界,我觉得结婚情那是很伟大的,和对长辈的感情,和兄弟姐妹感情不是一回事。

两口之一方自愿为另一方献出生命,这就是我认为的结婚情。一切达不到结婚情的结婚,都是不美满的。

“你说的对,再说,再说……”

你我一见面,不到一小时,你说你我互相有感情吗?我没有啊,你也不应该有,你怎么做出嫁给我的决定呢?认为感情到结婚情都是一句话的小事,是吗?你一定说,不是的。

为了达到结婚情,必须从感情开始,感情要从感开始,那么感就是感性认识,就是解剖梨子,调查研究,实现对另一方的感性认识。这个过程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咱们不是订了计划到28岁结婚吗,咱就感性认识几年,然后升华到结婚情。那时候,你不说话,我可就先说话了。我这样说哲学,你一定明白了。

“都听明白了,可你到现在还是满眼好姑娘,你能对准俺一个人吗?”

咱先互相继续交往,了解,感性认识的好,我会尽快瞄准你的,如果感性认识不那么好,就继续了解。

“你得多少时间”。

我说了吗,有的可能很短,有的可能很长。你和我,如果真心了解,你觉得多长时间我能瞄准你?

“那是你的心,俺可说不好”。

我觉得你还没想透,我了解你,你得配合我,那就了解的快,但像你说的麻利地答复你,弄不好就是不了解的情况下的答复,这个答复没有质量,不会达到二人过命的结婚情。


情歌……

好了,咱们不哲学了,我给你唱歌吧;我有一本老电影歌曲本,《刘三姐》《柳堡的故事》插曲特好听,歌词也好,我唱两段给你听:

连就连,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这是阿牛和三姐在一起劳动很长时间产生的感情。

九九那个艳阳天,十八岁的哥哥告诉小英莲;此一去翻山又越岭,此一去十年八载不回还;九九那个艳阳天,十八岁的哥哥细听我小英莲,只要你不把英莲忘,那怕你十年八载不回还。这是姑娘与一位新四军班长在劳动与战斗中产生的感情。

“你唱的太好听了,以后见面就得给俺唱小英莲。”

唱歌这一点我答应你。

你看人家是劳动中互相感性认识,升华成为感情。你觉得我好,可我有很多缺点,你已经批评我的地方,我完全接受,坚决改正,不再犯,你有没有缺点呢?

“俺有,你给俺提出来,俺改就是”。

两个人,要有过命的感情,就能一心一意到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了,也在阳间去阴间的桥上,等另一个人百岁去世后一起走。有了这样的心,就一辈子和美,不骂不打,日子幸福。你说的那种谈恋爱,是否能达到这样的感情目标呢?

兰使劲点头,使劲抱着我的左胳膊,说“俺听你的,咱俩先感性认识”。


道歉……

兰,怎么住宿的我不清楚。

父亲来问我,“给小张道歉认错了吗”。我摇头,无言。

次日,我起的很早,父亲不让我回家,我跑出去锻炼身体,等我回来父亲虎着脸,“你光管自己,小张走你也不送送,你都20岁了,工作干的不孬,人情世故也要好才行啊”。

我对父亲笑,问:她什么时间走的。

“还笑,人家早都到家了,等邮局上班,你给小张大队打电话,让她父亲叫她过来听电话,你给小张道歉”。

爸爸,我在你办公室打多好。

“我这是办公电话,不办私事”。

9点多去邮局给她大队挂电话,大队就是没人接。我回来给爸爸复命。

“写信,写道歉信,上午就寄出,伤害了他人特别是妇女,就要及时道歉,这是尊重妇女”。


揭秘……

父亲回办公室继续教育我。其他三位插话,“怎么,老刘,不是儿媳妇?”

父亲笑说“这是前年咱们一起去调查生梨产量与运能时,那家干部家的大闺女。她这次来是找咱要车运梨的,来到一听在你们三位说没有车,心生一计,说是我儿媳妇,觉得这样一喊呼就能要到车了。昨天,我让本新陪着小张吃饭,这个孩子把小张给吓哭了”。

“老刘,你这儿子是板正孩子,不可能欺负人家,再说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让本新说到底怎么回事,他咬着牙不说,那闺女也咬牙不说,她光说想上我家住几天”。父亲说。

父亲挠挠头,说,“人家大闺女和咱没有亲故,去家里住不合适,小张说下次来非去俺家不行;咱给她大队安排了运梨的车,我给他们大队要电话,别叫姑娘再来了,有什么需要来电话就行。这个月的计划完成前,我去一次,看看剩余梨还有多少,再到她家里安抚一下,了解一下她家里有什么问题,有必要的话就到我家住。要不要当儿媳妇,这可要看他们年轻人的了,我历来的态度是,孩子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郑大爷拖着胶东掖县腔说,“是不是这个闺女为了逃婚才这样的,老刘你得问清楚”。

我搭话,爸爸,我当兵去吧,不干工作队了,她要来就来吧,住我那间屋。我说这句话也没过脑子,在他人听来,应该是我同意了和兰的恋爱关系。


断信……

与兰萍水相遇,就如我人生大河里飘来一枝映山红,不知道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忽忽几个小时,“逼迫恋爱”的惊讶与惊吓让我阅历了炽热直爽真诚朴实的美女石匠的情,她教会了我很多,自此我修改了错误的恋爱结婚理念。她的“女色”也给了我最真实考验,考核成绩优良。

当天下午回到家中,等待进入县委新的工作队,暂时被公社抽调到征兵办公室工作,部队对我做了两次考试,一个月后我作为“重要人员”带到上海的部队,至今。

我到了部队后与兰应该有联系,但一时没有找到。

我想,就算我当兵后不给她写信,他也会从我父亲那里得到我的地址,按照她的性格会积极主动给我来信,再加上是做宣传的,信应该写的很有文采。从这一点考虑,我可能把“张H兰”与我的书信联系做了“保密”,要想找到这些联系的记录,也要解密。

行文到此,倍感我们的故事足够写一本好看的小说了,小说的结局是,半个世纪后,我们第二次相见,兰,提出来抱抱我,又把我给吓跑了,不过我很快返回,真的拥抱了她,这是第一次。

那时部队是男性的天下,宽广的两座营房只有20多位医疗女兵,到生产大队助民劳动时才有机会复习一下与女社员一起劳动的感觉,但军人要严格遵守群众纪律,如果和女社员说笑话过多,也要到班务会上检讨一番。我接触女性的主要通道是书信。

1978年春天开始,中越关系逐步恶化,作为大国之爪的人民军队开始磨爪子了,为了巩固部队,凝聚思想,动员指战员清理的非必要书信关系,兰在这时可能被我清理了。

可是10月中旬,我们的迎战训练达到了高潮,支援边疆的同志做好了准备,这时我母亲来看望我。妈妈见我每天都是土泥水一身,晚上很晚才回来,母子说话的时间不多。

10月29日,母亲和我拉呱,说到了兰,但母亲看到儿子这样辛苦,长话成为一句话:“看您在部队整天是这个样,当娘的心里不是滋味,但咱是当兵的不能不这样;我给你说,张H兰的事也向○处发展,应让她上进,努力学习”。这是妈妈的原话。日记中写的潦草,有一个字认不出——“向○处发展”,这个字应该是“好”——向好处发展。


感恩……

兰姐曾在看电影后说“男的一但被女流氓恋上缠上,没有不走歪路的的。”47年来,她这句话时时提醒我,不能在男女问题上犯一丁点失误。兰姐,的确给了我最初的女性教育,她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位青春期导师。


祝兰姐幸福安康!

阖家平安美满!

向您致敬!



附:

第一、我在部队的岗位上找配偶标准很严格,其中一条是:相距100公里以上,在我县政区内离开我父母家最远的村庄也只有52公里。这一点很庆幸。

第二、在上海执行城市武装巡逻,敏锐的眼睛观察四周,男女老少,各样脸堂,过目不忘。但是,让我闲来逛街,在美貌艳丽的女士在我身边也不会扫一下;退休进了干休所,大家都是老头老太,我仍就很少是注意观察老太们,和女同志说话,轻易不看脸。

第三、只要我进入一种状态,在吵闹的声音也被屏蔽,忘记身边的人,精神会高度集中在我要做的事上,有时夫人叫吃晚饭,我会问中午饭我还没吃呢。我知道自己的脑子不是圆球状的,在某个方向上特别突出,其他方面就成了弱项。


2023-9-23 于上海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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