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篇纪念我刚在图书馆TMD被偷的耳机。
摄影技术日渐普及,不再是什么新兴玩意,大众对其也没有任何神秘的好奇可言。现实主义所秉持的真实,在大众看来,可以被摄影技术所取代。换言之,绘画在之前所必须承担的,如记录历史事件此种以“真实”为基础的义务正逐步淡化。如果记录现实变的不那么重要了,那么我们的绘画作品又应当表现什么主题呢?我们的艺术家们又应当秉持何种主张呢?
巴比松画派的艺术家提供了出路。
如前文所说,这群寄居在巴黎近郊巴比松的现实主义画家们整天“游手好闲”,描绘枫丹白露、寂静森林及周围的乡下景色。在临摹自然的时候,他们发现,比起尽可能的还原客观物体,去表现光线之下这些物体的光影效果来的更为有趣且生动。当然,这也正是他们在户外作画的原因,因为室内工作室是没法观察阳光投射田野的。
户外作画成为新的创作模式,而光影的艺术地位在巴比松画家们的笔下也变得无比重要。
来自大自然的的寥寥三笔胜过画架上两天的室内工作。
1870年,起高楼,宴宾客的拿破仑三世,楼终于塌了。1870年~1871年,法国与普鲁士之间的普法战争以法国的屈辱条约告终。
1870年普法战争打响的时候,一位以漫画家出道的法国艺术家逃往伦敦避难。他在英国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研究英国现实主义艺术家们的作品。彼时的英国正沉浸在工业革命的现代化福利当中,现实主义艺术家们的作品中时常会出现火车、工厂等工业现代化的缩影。
1871年,伦敦国家美术馆展出了一幅《雨、蒸汽和速度》(J.M.W.特纳),这幅作品使这位法国艺术家大为震撼:一列快速行驶的蒸汽火车正高速穿过一座横跨伦敦西边泰晤士河的壮观新桥。阳光下的金黄色雨雾像幔帐一样斜斜地冲刷着画面,使几乎所有细节都模糊不清。火车狂奔向前,前部显露出的黑色烟囱仅隐约可辨,前景的大桥也刚能看清,其他部分则是一片模糊。
“这似乎是一幅用着色的气体作的画,如此轻盈,如此虚无缥缈。”
这位法国艺术家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画作:《威斯敏斯特下的泰晤士河》。
他,就是克劳德·莫奈。
这是一张粗略到几乎没有焦点的绘画,也正是莫奈的重大成功。他完全实现了试图达到的一体化效果——精确的细节被视觉上的统一性所代替,形式、光线和氛围融为一体。无论建筑物、河水及天空怎样变化为一片模糊的景物,缺乏精巧的清晰度倒为画面注入了几分生机,激起观众的丰富想象。
轮廓、细节都被打破,艺术家个人而主观的观察,对光线即时的捕捉,以及和主体之间所发生的物理反应,成为了印象派画作最主要的特征。自此,现实主义和印象主义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主张,印象主义赞扬那表现、转录景物实时的主观性,而现实主义则迷恋景物客观的真实。印象主义的这种审美取向彻底改革了风气,并清晰界定了现代艺术。
影响莫奈及印象派风格的作品除了巴比松画派及英国现实主义,还有一个十分神奇而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来自东方的日本浮世绘木板雕刻。自1855年起,巴黎共承办了三次万国博览会,日本浮世绘在三次展会上惊艳了欧洲人,特别是巴黎的艺术家们。这种类似现代平面设计的东方艺术形式,以大块的色彩、特殊的构图、精心调整的比例及无三畏透视的技法启发了印象派的艺术家们。尔后,国际贸易的兴盛将更多浮世绘大师如歌川广重、葛饰北斋、安腾广重的作品带入欧洲,几乎所有印象派艺术家都刻意学习浮世绘的技法。
本次展览的圆形《睡莲》是莫奈近晚期的作品,更是印象派的典型作品。荷花、池塘、水面的边界模糊不清,远近水面、荷花的色彩变化,又体现着光影对莲花及水面的效果。同时,这种平面二维的构图,没有透视的画法,以及大量色块的平涂,也可以佐证印象派与浮世绘之间的种种联系。
《睡莲》连作共100余幅,均为莫奈在1890年后在吉维尼所购置的房产中创作,莫奈在这座房子后修了巨大的花园,池塘当中种上睡莲,并在之上修筑了一座日本桥(这二者也是莫奈后期画作的主要题材)。在《睡莲》连作中,观众几乎无法捕捉画面的焦点,眼睛会在画作上随意流动,但色彩的绚烂并不会带来杂乱的感觉。这一方面是因为莫奈使用了浮世绘非透视的画法;更重要的是,他不再依赖眼睛去刻画细节或某一个具体的景物,而是着重营造氛围和光影的效果。如果将1890年至1924年间莫奈所创作的睡莲和日本桥连作线性的比较,那么会发现,愈至后期,莫奈的用色便愈加大胆,轮廓便愈加模糊,在1914年后的作品中,色调甚至十分厚重和深沉。
这种绘画风格的转变离不开艺术家自身和时代节奏的双重影响。1900年,在莫奈入住吉维尼大house10年之后,一只眼睛因为白内障暂时失明,1912年,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开始恶化,直到1922年,双眼均接近失明。同时,随着现代艺术进程的推进,1905年野兽主义兴起,1907年立体主义兴起,1915年达达主义兴起,1924年超现实主义兴起,使印象派在艺术界影响力式微。
身体原因使莫奈对颜色而非细节有着更敏锐的洞察力和出神入化的捕捉,而社会大众对于印象派的焦点转移也激发了莫奈对于印象派光影把控的坚持。在困境之下,莫奈没有选择沉默,而是选择了爆发——如果我看不见色彩,那我就让色彩更绚丽;如果我看不见光影,那我就把它和景色融为一体。
当然,印象主义之中,除了以莫奈为代表的直接印象主义(Transparent Impressionism)(其直接性表现在:再现时记录的瞬时性,以及他们对自己面前视野的真实感受;他们对看的迷恋,要远甚于其所描绘的真实),还有埃德加·德加所代表的间接印象主义(Mediated Impressionism),他们以严格而自觉,且精心描绘的风格化语言构建起画面的视域,他们着重强调现实主题偶然间有所暗示的样貌。此二者的联系,就好比在我国宋朝心学与理学之区别——本承一统,各表其殊。
当然,画家主观性世界的表达,是这两派印象主义的共同点,印象派运动,可以说是最伟大的艺术运动。印象派画家以高度的艺术自觉表达画家的主观印象,为后者奠定了现代艺术的基调。在19世纪90年代,我们有幸认识文森特·梵高、保罗高更、乔治、修拉和保罗、塞尚。自此,艺术作品走向“心性”的道路,并催生了表现主义、象征主义、点彩派等艺术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