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写的回忆录】
吴堡县城南,有一条滨河大道,就在井沟出水口右边不远处,竖立着一块长方形石碑,上面写着: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吴堡黄河古渡――宋家川渡口码头遗址。见碑思情,少年时宋家川渡口老码头上的情景:码头上那一排排的船,码头出岸路上一个接一个搬运工,栩栩如生,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在我脑海中。
航运产生了码头,码头的建设促进了航运的发展。吴堡的航运有着悠久的历史,发展到近代,在黄河中游段航运范围,宋家川、河口镇、保德、孙漁、碛口、孟门、延水关、禹门渡口成为当时有名的八大渡口。民国时期,宋家川至咸阳公路开通,河东河西陆路便捷,河运往来频繁,物流、客流增多,宋家川这个水旱老码头变得车水马龙,街道上商号店铺林立,红极一时。到了一九四九年,黄河吴堡流域内有渡口八处:杨家店、宋家川、柳壕沟、李家沟、下山畔、拐上、川口,宋家川渡口老码头是老大,是最红的。到了六十年代,也是我的少年时代,我对经历的事印象是很深的。那时的码头,准确位置应在现立宋家川渡口码头遗址东面稍上点,就是现在的宋家川镇派出所南面公路以下那一块。那时的渡口老码头,是根据黄河水势走向建成的。黄河有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之说,河床随之也有变化。黄河流经宋家川呈波浪型,水径一拐扑向白家沟岔。当时的码头石护塄就从白家沟岔右边砌起,护塄地基扎到水下石盘上,护塄为陡坡形,水面以上两米为块石,再上来砌成台阶,每一台阶缩回约二十公分,每隔一段下铸一根粗铁棍,花花插插象测量标杆,是用来拴船的。护塄一直砌到井沟岔左边,在井沟岔左朝东一百五十米处,东低西北高砌了一条运输通道。长约五十米,宽约二米五、六,路面采用块石,缝隙水泥拌沙灌实。码头通道上去是街道,东面是集体企业炭业组的炭场,街道北边是第一合作食堂,再往东有合作旅店,再往东融入街道中心区域。码头通道上到西边,有国营炭场,四周石墙高二米,场内炭堆得像座小山。西边公路北是物资转运站的仓储场地,一进去放着铁锅、瓷瓮瓷盆之类,简易大棚内堆放怕晒怕潮的物资,别的贵重物资都进了窑洞仓库。朝西井沟桥一过,是物资供应站,木材、玻璃、牛毛毡等,都摆放的整整齐齐。西边的单位,都与码头有关,都是商贸物流,易进易出。
码头货源靠航运,航运靠木船。我那时见过有两种木船:普通木船和小船。普通木船长八米至十米,宽四米至四米四、五,高一米至一米二、三,载客八、九十人,载货八吨至十吨。河东河西横渡,空船十分,货船十五分到二十分钟,上下行船,逆水拉需二点五至三公里,顺水流每小时行十至十五公里。每只船需老艄一名,船工六至八名,船上基本工具:楫一把,橹两架,锚一个,撑杆四根,缆绳三根,还有些安全、维修、防雨之类的器具。若上下长途船还要备炊具、帆布等。小船长只有四米多一点,宽二米至二米三、四,高六、七十公分。吃水量小,装载量有限,好处是有三至五人就能行船,行动十分便捷,河道上称之谓贼船。
码头的兴盛看物流和人流,物流进出忙的是两种人:船工、搬运工。船工,一群特殊的劳动工人。在我少年时代,宋家川镇渡口队是个庞大的组织,船工人数多,老艄技术硬沿河两岸赫赫有名。这些常年奔波在黄河上的人,练就了好水性,练成了好身板,既能吃大苦耐大劳,又要懂行船规矩,有劲往一处使的团队精神。逆水拉船上行,老艄号子一响起,船工像受过军训的军人一样,精神抖擞,步伐整齐,劲使得恰到好处,船徐徐上进。一路上,行船赶时间,吃饭瞅空空,休息对杈杈。船工的吃饭没规律,早一顿,晚一顿,吃一顿就吃个够,于是在社会上留下一句顺口溜:挣不够的水手,吃不够的水手。到地装货后,又是忙着起运,老稍一发话,东橹起西橹下,三把两下,船驶入正常径流,老艄收橹一声,船工架空橹,老艄摆楫船成顺流势,漂流开始了。一天,两天,三天,站在船头看见旧城的石头山,马上就要到站了。红崖湾两橹齐摇,船直奔白家沟岔,一个船工手拿两盘船绳,有的航工拿撑杆顶着河塄,有的坐在船沿,两脚不时蹬着码头石塄,拿绳的船工一扑上石塄,将船绳套在拴船的铁棍上,船上蹬的蹬,顶的顶,船缓缓靠岸。就靠岸短暂场面,就能看出船工配合默契,团队精神表现十分到位。船到码头车到站,船工们慢慢将船溜到码头出货道正中,拴紧船绳,用铁锨将泼进船舱的水攉出去,铺好连接岸上的路板,带上自己的行李,自自在在走上岸。
卸货就轮上了搬运工了,那时老码头上最忙的人就数码头工人,我们将码头工人称为搬运工,其组织称之谓搬运队。在搬运队这支劳动大军里,气力大的人为数不少,扛二百斤的麻袋单腿过船沿不要人扶,是一支吃大苦不怕苦的装卸队伍。来了炭船卸炭,来了货船卸货,从船到物资转运站来来回回一天不知走多少趟。说卸炭,一人一付担子,百八十斤的分量,走在二十来公分的路板上,像走平路一样;说卸货,一人一块包巾布,往头上一搭,头一低,一件大货包放头肩上,一只手捏住货包的一角,一步一步走向转运站的货场。一船货卸完,汗水漫湿了布衫的上半截。后来有了平车,大件货装平车上,拉的拉,推的推,虽然减轻了个人的劳动强度,但毕竟是体力活,辛苦是难免的。至于那时众多量的卸炭,我记得始终要靠搬运工一担一担挑上去。那时搬运工工作量也是不确定的,货船多了连台上,货不等人,只要搬运队负责人哨子一响,人马齐刷刷站在老码头上。
老码头,你记得吗?你的发展,成就了多少人的职业,或者说是事业,有多少人因此而忙忙碌碌;老码头,你记得吗?你曾迎来送走多少客人,流通周转多少物资;老码头,你是否还记得,在你辉煌的历史里,有多少人因此而受益?谁能告诉我,是门前的黄河?还是身后的父老乡亲?
记着你,石碑下的吴堡古渡――宋家川老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