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日子,就要读雨。
玛格丽特·杜拉斯,相比她的《情人》,我似乎要更喜欢《夏雨》,但无论哪本,读完后我都觉得没有什么可写的,写不出来,什么感觉也抓不住,像一阵飘渺的烟雾从我指尖划过,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指腹微妙的触感,我倾身,试图轻轻捻住它,然后,它就消散了,一切都很虚无。
说到杜拉斯,我觉得不喜欢诗的人是不适合读她的。引用《别样的传统》中的一段话,“诗几乎必须做到拒绝智力。许多诗歌作品似乎是由一些变幻莫测的滑块,或优雅或随机地组合在一起,这些具有灵性的碎片很难形成一个大的结构或者清晰纹理的质地:意象、节奏、句法和支点全都飘忽不定,留给我们的是多层次的彼此分裂的意义(意味)集束,可以紧抓不放但永远无法完全理解。交流不可彻底—— 最好的诗歌捕捉的是思想本身无形的肌理:迅速、粗砺、舞动的流;诗与梦一样,有自身的视域和维度的规则,并且在这规则背后有自己神秘不解的成因。”
杜拉斯的点状叙事也是如此,书中常常充满支离破碎的片段、散漫晦暗的文字、稍纵即逝的情感,她仿佛在用她的笔尖编织着一场诗意的梦,迷幻又模糊,美而浪漫。
《夏雨》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该说它讲述一场纯洁的兄妹不伦恋吗?还是有关贫穷、教育、知识与哲学?不是的,对我来讲不是的,它讲了什么,或许在于你看到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攫取它,感想总是稍纵即逝,猜不透杜拉斯到底想表达什么。也许就像纳博科夫所说,在阅读时应该暂且熄灭智识,多多感受那贯通脊椎之热流的酥麻与震颤。
假如不以这样的心态去读它,那么我猜,你将极有可能会觉得杜拉斯简直糟糕透顶。我没有感到震颤,但我感受到从指尖传达至大脑的酥麻,诡异又奇妙,那是一阵莫名的失落、空虚和怅惘。
它可真美啊……啊啦啦……它像一场虚无的梦,啊啦啦……母亲真美,在西伯利亚火车上和情人真梦幻……啊啦啦……为什么小学老师唱着歌然后睡着?啊啦啦……被烧毁的《乔治·蓬皮杜传》写了什么?啊啦啦……欧内斯托说,我很久以来就爱你。一千年。
啊啦啦……啊啦啦……啊啦啦……
我读杜拉斯的时候,常常想起流淌的河流、破败的街区还有氤氲的水雾。在她碎裂散漫的文字背后像是凝聚了一场丰沛的雨,连绵不断地下了三个月,每一寸空气中都弥漫着湿透了的情感,吸干了雨水的心湿漉漉的似乎很沉重,又朦朦胧胧像是雨中穿梭的雾气,轻飘飘地溜走了。雨水一滴滴落在瞳孔,水珠浸润了我的玻璃,大的,小的,圆的,尖的,清晰了,它又模糊了。
窗外的雨,一直下,噼里啪啦拍打着树叶,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忧郁、深沉和湿气中,这时,维特里也下了第一场夏雨,在母亲唱着长长的、呜咽的《涅瓦河》,雨点落在整个市区,落在河流上,被毁的高速公路上,那株树上,孩子们的小路和坡路上,落在世界末日的那两把令人痛心的椅子上。强劲而浓密的雨点,就像是不断的啜泣声。
歌声在继续,低沉、缓慢,呜咽着。
暴风雨的天空。
夏天的雨。
童年。
欧内斯托说,对她的爱,直到生命的终结。
可是,最后,父母抑郁而死,她永远离开了,欧内斯托没有死,生活似乎终于是他可以容忍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