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陪缝纫机衰老

小时候过年,总能垫上母亲新纳的鞋垫

后来眼花,纳得难看。

请出缝纫机压

密密匝匝的彩线

压着一句话:不好意思,妈老了


近些年,纫针越来越难

所有针线活计都荒废

正月初三,阳光和暖

低着头,眯着眼,就着阳光,找针眼

捻线,舔手,捻线


“妈,我来吧!”

我从母亲手中接过闪亮的时光

穿过厚厚的眼镜,我的目光把线送进了针孔

纫得那样精准,对不起等待的母亲


压了半圈,跳针

母亲抬头看我,眼里是抱歉

我欢喜地跑去帮忙

母亲像战场上三天未合眼的老兵

呼口气,鼓起士气

“啪——”

皮带断了


父亲如等待召唤一般奔来

眼里放着光芒:“看我的!”

找来一截旧天线抽丝剥茧

新做了一根缝纫机皮带

转动两下,吱吱呀呀

全家人四处寻机油


终于给苟延残喘的缝纫机做完手术

心肺复苏,心脏搭桥

它重焕生机

母亲再次把那只三十五码的鞋垫放上去

左手压住鞋垫,右手转动滚轮,双脚踩上踏板

一下,

跳针。


“去它妈的。”

母亲终于和她的缝纫机决裂

扔下我的新鞋子望眼欲穿


正月初三的阳光里

日子温热着匆忙老去

陪着那台作为母亲彩礼的太行牌缝纫机

那台曾伴随父亲母亲一起学习裁缝技术的缝纫机

那台比我大许多岁的缝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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