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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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5期“图文”专题活动

金丽还是选择了离开,在这里她生活了二十年。

1

二十年前五月初五凌晨三点,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声,金丽在这里出生了。她这次投胎并不是良选,也许前一世她没有做够好事,修够善缘。所以这次让她投胎到了一个穷苦人家,作为一个前面还有四个姐姐的女孩子,可以想象家里人对于她的到来是什么样的态度。

父亲听说又是个女孩子,看都没进去看她们娘俩一眼。奶奶说了声:“造孽”也扭头走了,爷爷也带着满眼的失望回去了。他们不知道的是,里面那个给了金丽生命的女人,在历经了五次生产之后,身子已经十分虚弱。更可怕的是,后面她还大出血了。

在当时农村那种条件下,没有去医院,产婆对此是束手无策的。从出生就注定金丽这个苦难人生的开始。小金丽一出生就没有奶吃,她是喝大姐熬的米汤才活下来的。当时大姐也才十岁,从村里的大娘婶子那里听说没有奶可以给小婴儿喝米汤。

米汤虽然营养不够,但是可以续命。金丽虽然爹不疼,没娘爱,但是也长到了现在的二十岁。当然,在这二十年间她吃过的苦比糖要多好多好多倍。

金丽从小在大姐瘦弱的背背起来那大大的背篓中长大,小时候她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大姐下地干活的时候,金丽每天坐在背篓里面仰望着蓝蓝的天空。两三岁的金丽已经跟在大姐屁股后面帮忙了,当然开始都是帮倒忙。在大姐的耐心调教下,金丽慢慢成了大姐有利的小帮手。

和大姐一样瘦弱的金丽,五六岁就掌握了很多农活技巧。割猪草她能割得又快又好,插秧她也是一把好手。小小的她甚至已经学会了做饭,虽然她那小小的个子连锅台都还够不到,她就已经能把一家人的吃食准备好了。

金丽的懂事并没有赢得大人们的厚待,而是迎来了越来越多的活计。在金丽八岁的时候,村里接到了普及义务教育的任务。村里的干部一遍遍地去金丽家里做思想工作,家里人就是不松口。任村干部把口舌费尽,金丽爸都不同意她去上学。

每次金丽看着村里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都满眼的羡慕。她甚至偷偷跑去学校看他们上课,当然,每次回来少不了父亲的一顿打骂。

最后还是大姐以自己的婚姻为代价,求来金丽去上学的机会。还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金丽在上学的空档还要负责全家人的一日三餐,猪儿们的猪食也是她负责。每天放学了还有周末还要去干农活。

金丽很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不光上课认真听讲,作业也在学校都写完的。好不容易读到初中毕业,父亲又不让读了,说是过了义务教育阶段,尽管金丽成绩很好,并且学校答应了她减免学费。

金丽就这样又在家里干了几年的活,中间父亲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她都死撑着没同意,这是她在家里唯一的倔强。她知道,如果她同意了,这辈子她都被拴在这里了,永远不可能再走出这座大山。

二十岁,金丽在和父亲对抗了几次之后,最终还是离家出走了。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她想体验一把野蛮生长的感觉。

2

金丽是早上五点从家里出发的,离开家的那天手里只有两百元钱,还有几件少得可怜的衣物。这两百元是她从小到大所有的私房钱,都是她一点点存下来的。即使离家出走她也没有拿家里一分钱。

开始为了省钱,金丽都是走着到镇上的。常年劳作,走点路对她来说可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

到了镇上,她直奔公交站点。镇上只有一趟车去市区,间隔很久,还好金丽刚坐上车就发车了。

“别了,故土。”金丽心里默念。她知道她这次出去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所以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打算把这眼前一帧帧风景存入大脑。

山被绿色的树木覆盖着,显得特别有生机,让金丽内心也升起些许希望。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要说非常有自信,那也是不可能的,内心深处还是有恐惧在盘踞。要不是父亲催得紧,金丽还下不了决心,毕竟自己才初中毕业,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些土地还能干什么。

一路希冀,一路忐忑,金丽到了火车站,对于去哪里她又发起了愁。看着黑底红字的电子显示屏上一辆辆当日发的列车在不断地滚动着,金丽看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了主意。

“最快的一班车去广州。”金丽走向售票口对售票员说。

“K769,93元。”售票员大声说。

“好,好。”金丽赶紧伸到里面的口袋把钱掏出来。最大的票面也就是五元的,她手忙脚乱地数钱,凑够93元还是耗费了很多时间,后面排队的人和售票员等得都不耐烦了。给出去之前金丽又点了一遍,她看着自己将近二分之一的钱给了售票员,非常肉疼。

售票员把钱数好,她的机器吐出了一张巴掌大小长方形的车票,递给金丽。金丽小心翼翼地拿着看了又看,这可是能带她离开这里的宝贝。

一路上金丽都没有花一分钱,饿了就啃几口从家里带出来的饼子。到了广州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出了车站的金丽一脸迷茫。看着这华灯初上的陌生城市,金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开始她随着人流往外走,慢慢地,人流分散到了四面八方,金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她闭上眼睛原地转了三圈,伸出右手指向前方。睁开双眼,她顺着这个方向大踏步向自己指的方向走去。

3

金丽一路走,一路观察,看看什么地方招人。饭店的服务员都需要高中文凭,金丽继续向前走,她看到一家家政公司,要求初中文凭就可以,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走了进去。

还好家政公司关门晚,还有人在。一位中年女人接待了金丽,让她填了表格,说是有合适的会联系她。中年女人表示她下班了,让金丽先回去。金丽坐在那里没有动,她问有没有人家今天就需要保姆的,因为她没有手机也没有住所,关键是她也没有钱去住旅店。

中年女人看着这个小姑娘心疼了,她把她安排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帮她找了一家雇主。金丽初出茅庐就遇到了好人,她心怀感激地去了这家人家。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中年女人别人都叫她“吴姐”,而吴姐就是金丽求职路上的贵人。此是后话。

这家人家男主人叫白先生,女主人叫李小姐,家里住的大别墅。两个人工作都非常忙,金丽每天的工作就是帮他们打扫卫生,准备晚饭。打扫卫生完全没有问题,准备晚饭这件事金丽倒是学了很久。因为金丽从小做的饭都是粗茶淡饭,而白先生这里吃得却很精致,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而且每天都要熬养生汤。

这里做了三个月,赚了点钱,金丽给自己买了一部便宜的手机,她发现没有手机很不方便。比如和家政公司联系,她只能用白先生家的座机,怕久了他们会有意见。

但是在第四个月的时候金丽还是被辞退了,理由是李小姐看到她偷懒,白天看书不干活。金丽真的觉得挺冤的,谁能一天到晚一直打扫卫生呀?她只是趁自己休息的时候看了他们家的书,而且她都好好还回去了。

家政公司的吴姐悄悄告诉金丽,其实是她作为保姆太年轻漂亮了。开始金丽去他们家的时候穿着自己的衣服,非常土。后来金丽穿了自己买的衣服,不怎么打扮,都散发着青春靓丽的气息。而且饮食有了营养之后,金丽那瘦瘦小小的身材也长开了一些。李小姐看金丽出落地越来越好看,危机感太强了,这次要求换一个年龄大的。

金丽也很无语,这次吴姐推荐她去房产中介看看,她可以帮她推荐,不用高中文凭也可以。有了前车之鉴,金丽接受了她的建议。

4

中介公司的老板看到金丽,当场表示欢迎她入职。对于卖房子金丽是一窍不通,从小到大她连集市都没有去过,更别说卖东西了。开始的客户都是经理给的,让她自己打电话去挖掘。对方一听她那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再加上是卖房子的,电话立马挂断。

前两个月金丽不光没卖出去房子,出租都没有租出去一套。中介公司底薪很低,金丽自己生活都快要成问题了。她想过放弃,但是又不想再回去伺候别人吃喝拉撒。

好在这次去的是公司,很多规章制度比较完善,上班时间固定,金丽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上班时间她努力打电话找客户,下班了她就把公司里的一些书籍带回去看。慢慢地她懂了很多行业知识,什么人才是潜在客户,怎么说话别人才会愿意听。

后来金丽跟经理要求出去跑外勤,经理是舍不得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出去跑的,因为公司外勤都是男孩子在跑。但是金丽哪是普通的小姑娘,论吃苦,她可能比谁都强。

开始金丽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客户,她去大街上发传单,来来往往的行人连传单都不愿意接。她去小区门口摆摊,过去看的人也寥寥无几。金丽的工作进入了瓶颈期。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小区里的健身器材旁休息,发现很多老人竟然对房子的行情很感兴趣。老人时间多,很耐心地听她说话。但是大多数老人买房的意愿都不强烈,吃了很多闭门羹的金丽觉得有人愿意听她推销她就很满足了。她也不急着卖房,边和老人话家常,边把自己手里的传单发出去。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金丽就快要放弃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有一天一位老奶奶带着自己的孙子来到中介,点名要金丽带他们看房。当经理把老奶奶领到金丽面前时,金丽认得她,是花奶奶。花奶奶爱花,他们家在一楼,院子里种了很多花。金丽每次发完传单都去给花奶奶帮忙,锄草、松地、浇水……金丽都很在行,毕竟她和土地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了。当时她可没有指望花奶奶买房子。

花奶奶的孙子结婚要买房子,花奶奶第一时间把孙子带到了金丽这里。金丽需要有人帮她开一单,要不她要存活不下去了。这一单她做得非常卖力,根据花奶奶孙子的要求,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房源。

也就是花奶奶的这单生意让金丽留在了那家公司,在金丽的努力下,后来业绩也越来越好。金丽开心的是,她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金丽并没有在拿到订单之后满足于现状,止步不前。她去参加了自学考试,打怪升级,几年时间顺利地拿到了一张本科毕业证书,圆了她小时候那个上大学的梦想。

金丽在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工作关系遇到了谈得来的男人,很快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婚后她生了一个女孩子,但是她的宝宝和她命运完全不同,周围的人都很高兴她的到来,她有疼爱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金丽看着襁褓中的婴孩,感觉自己又重生了,仿佛她自己也没有受过那些苦,自己一直都生活在阳光下。

记忆中那粉色的小花一直都在金丽的脑子里,那两朵生长在瓦片之间的小花照亮了她前行的路,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无比。

金丽结婚的时候和家里取得了联系,最替她高兴的还是那个疼她的大姐。父亲对于她的消息不置可否,在拿到金丽打给他们的两万元钱之后才表现出了开心的样子。

金丽没有选择和家里切断联系,毕竟自己的根在大山里。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要接受自己的过去,才能赢得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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