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恋叫做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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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小波的一篇文章中,他谈到了一个美国男孩妄想自己是耶稣基督的故事,这不免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有过的相似的经历。

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就与太阳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们的学校当时被叫做村学,是村里唯一的小学。学校坐落于整个村子的中央,具体修建于何时我就不大清楚了。自打我记事起,它就已经在那里了。学校共设有三个年级,师生加起来也就五十多人。学校原本是设有学前班的,可到了我上学的时候,由于上学前班的人实在太少,学校便将我们这些准备上学前班的学生合并到了一年级,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晋级成一年级的学生了。校舍是两座平房,皆由木头青瓦盖成,外面的墙体只简单地刷了一层白灰。靠近西侧的那座比较狭长,中间用隔墙分开形成了两个教室,一个供我们学前班和一年级的学生用,另一个则是二年级的学生用。而靠近东侧的那座则是三年级学生上课和老师办公的地方,中间的墙体开了门。老师在门这边办公,学生们在门那边上课。当时整个学校只有两个老师,负责教授数学的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而负责教授语文的则是隔壁村的读书人,约莫五十岁。

按照学校惯例,每天早上我们都必须到学校院子里进行晨读,然而晨读的方式却是严格设定好了的。于是,你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画面:一群人将凳子从教室搬至院子里,然后按顺序一字排开,紧接着将凳子放倒,坐在上面,之后就传来嘈杂的读书声。

这天清晨,我们像往常一样在老师的驱赶声中走出了教室。微风习习,初晨的天空这时如同鱼肚泛着白光,远处略见轮廓的排排木屋让人渐生寒意。这时的周遭倒显得宁静许多。没有虫豸的鸣啼,也听不见鸟雀的欢愉,更别说朦胧中的足音。我深吸了一口气,咀嚼着这混杂在空气中特有的雨露的芬芳,顿感神清气爽。然而,坐下没多久,寒风骤起,冷气袭人。别的同伴委实招架不住这劲秋的敌意,纷纷抱臂,蜷缩一团,而我倒显得兴奋不已。本来着衣不多的我这时有点心血来潮,将原本就不甚修长的灰青色衬衣挽起,露出了雪白的胳膊。我享受着这一时的快意,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窃窃自喜。在这冷风中,我毅然保持着固有的姿态,即使风劲愈来愈盛,也不准备放弃最后的矜持。恍惚之间,皮肤组织传来强烈的刺痛感,冰冷的双手也不觉僵硬起来。我俯身一看,胳膊倒变得青紫,如同霜打过的茄子。我偷偷地环顾四周,觉察到别人都在用功读书,便默默地将袖子褪下,抱紧了双臂,也蜷缩成一团,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忽然间,天空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绯红的颜色,如同在染缸中浸泡过一样。不久之后,它由红变黄,散射出万丈金光。霎时,那一束束光线如同跳动的音符在我的体内来回弹射,而我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液,每一丝毛发也仿佛在跟着这旋律一起酣畅淋漓地抖动。渐渐地,温暖传遍了我的全身。我的体内似乎有一股熊熊烈火正在不断涌动。

我呆呆地望着这温情的太阳,她分明是有着跟我一样天真稚嫩的脸庞。我被她惊艳到了。她低头微笑着,如同水莲花不胜凉风袭来的娇羞。她撩拨着自己的头发,那一汪秋水盈盈的眸子清澈见底,惹人怜爱。我向她挥了挥手,她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回应。我跟她谈起了我身边的趣事,分享了我这几个月学习的经历――那是只有我们才能听懂的语言。她听得很开心,告诉我关于她的身世。原来,她是太阳神的女儿,由于贪玩闯了大祸,便被父亲责罚,让她负责每天太阳的朝升暮落。 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但不知道如何去宽慰她,只能默默地陪她伤心。过了一会儿,她说她要走了,如果被她父亲发现,她又要受惩罚了。我挥手跟她道别,目送着她消失在乌云浓雾之中。这便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了。

这天过后,由于阴雨连绵,我便许久没有见到她了。有一天早上,天刚好放晴,老师兴冲冲地跑进教室,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大声说道:“同学们,今天,天终于放晴了,外面秋高气爽,景色盎然,正是领略北国秋意的绝佳时机,你们想不想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呢?”我本来想说“不想”的,奈何后面几排的同学大声喊道:“想”。老师一脸高兴地说道:“那就请同学们拿上凳子,拿好课本,到外面尽情地感受一下这浓浓的秋意吧!”说完便催促我们抓紧时间。

天这时虽已大亮,但空气中仍夹杂着深秋初晨应有的冰凉。由于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便再没有卷起袖管,老老实实地环抱着双臂,沉浸在背书的乐趣当中。然而,当一束明媚的秋光投射到我的书本上时,我还是被惊吓到了,我先是一怔,故作镇静之后,便慢慢地抬起头来,佯装嗔怪,用生气的眼神盯着她。可能意识到自己这种突兀的方式有失礼貌,她便害羞地用白云织就的绣帕遮住了脸庞。许久之后也不见她露面,我倒有些着急了。我轻声地念叨着:“你快出来吧,我不责怪你就是了。”可是,她还是未出现。我心想,或许是自己声音太低她没有听见,我便提高了音量,但依然如故。我有些惆怅,开始埋怨起我自己,早知道就不跟她开玩笑了。终于,我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到底出不出来?”这一喊让我当时就蒙了。周围的同学全都瞪大眼睛盯着我看,好像看一个精神病人似的。我赶忙从他们惊异的视线中挣脱出来,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课本上。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束,两束,三束……万束光芒投射到我的书本上,然后反射进我的眼睛。我被刺得睁不开双眼,便用手揉了揉,挣扎着将头抬起来,只见她在那儿对我微笑。我这时已喜不自胜,只能不住地挤着眼睛以作为对她的回应。这样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我被一脚踢醒。我惊恐地回过头,竟发现语文老师已站在我的身后。他嗔怒地蹙着眉头,双手插在裤兜,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而一旁的同学早已笑得人仰马翻,不停地在旁边起哄。我回转过身去,拿起书本端端正正地背起书来。只听见老师在后面大声说道:“今天这篇课文谁背不下来中午就不许吃饭。”然后便听见远去的沉重的脚步声。

这件事过后,我便吸取了教训。听老人们说,站在高山之上就能看见每天升起最早的太阳,也能见到落下最晚的太阳。于是,我和她约定,每天我要在高山之上迎接她的到来,在高山之上欢送她的归去。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寒风,还是雨露;无论霜秋,还是凛冬。我都早早起床,跑到我们村子的山顶之上,去迎接那初升的朝日,告诉她我今天的计划;傍晚时分,我也会早早跑到山顶之上,去目送那缤纷的残阳,对她分享我今天的收获与感悟。终于有一天,我长大了,我有了自己真正的女朋友,但是我每天依然会跑到高山之巅,向这个世界宣告:我有个初恋叫做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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