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年前了。五一。三天小长假，我向发小师姐如意发起邀约，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任政府公职多年，如意一直没有太多个人空间和自由。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如意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她提着随身手袋，因为来不及回家，衣服都没有带，也不问我去哪里，钻进我的车子，我们就出发了。
是的，我要去武汉。这个和湘北仅仅隔着一个洞庭湖，却又如天涯般遥远的城市。小时候就被方方和池莉笔下的武汉所吸引，两个同龄女作家，都是武大中文系毕业，都是才女。她俩犹如双胞胎，灵气毕现地描绘出双面武汉。
方方的《桃花灿烂》阳春白雪而荡气回肠，刻画出了热烈而迅速枯萎的爱情。池莉的《生活秀》一地鸡毛而细腻顽强，写就了老武汉的沧桑，充满人间烟火气。两位作家风格不一。可都才华横溢，让武汉这个长江边的城市,水雾氤氲般浪漫，又久经世故般沧桑。在中文系女子的心中，武汉不远，可就是远方的城，在诗意与现实间摇荡。
说来说去，我就有过两次武汉行，虽然湖南湖北相隔不远。之前一次武汉行，还是大学刚毕业那年初春，去武汉看望读大二的小妹。印象里武汉的那个初春雾蒙蒙，湿漉漉。满街都是小食摊，香喷喷的热干面和热腾腾的湖藕汤比比皆是，可都是人头攒动，吆喝不断，没有消停。和彼时长沙街头满街的黑豆子当归红枣汤成鲜明对比。那两天里，灌饱了价廉味美的湖藕汤，吃不厌香喷喷黑乎乎的热干面。后来，又在长沙百年老字号火宫殿里，爱上了武汉豆皮。
湖南去武汉只有三四小时车程。在路上我们先是订好了如家酒店。后来一查，如家看不到长江，决定择一家长江边酒店，在长江涛声里入眠。黄昏时抵达武汉。顺着长江边查过去，看到了马可孛罗酒店。据说马可孛罗是九龙仓旗下的品牌，看了网上介绍，不放心，又开车去看了一下，一眼就被古老的建筑和俯瞰长江的气势吸引了。立马弃了300多元一晚的如家，转去了1000元一晚的马可孛罗酒店。
有点心疼，可是说服自己，难得来一次，既然来了，也只打算住一晚，那就还是选择长江边吧，就当做是对自己努力工作的奖励。酒店地处沿江大道，正对长江。是我俩都喜欢的典型的民国欧式老建筑。进去才注意到，一楼居然是路易威登旗舰店。
夜里，我惊奇地在床头看到了一本武汉本地编辑的书，主题为20年新武汉人谈武汉。大概300多页，约莫有十多个在武汉生活多年的外地人的口述实录。我记得有个新疆人的回忆很有意思，大意是他当年四处流浪，经过武汉时心血来潮从火车上下来了，呆了几年开始了自己的小本经营。后来还是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去过很多城市转过一大圈之后，发现还是武汉最好，最宽容，最适合自己生存。辗转多年后，他又回来了。
这是一本很独特的口述史，这本书里的武汉，血性又灵气，温和又深情。既市井热闹，又格调雅致，包容大气。这些外来者最后都把武汉当成了自己的故乡。我很吃惊武汉的宣传刊物做得这样人文有趣。越读越有味，一口气读完，至午夜才安心睡去。长江却是很平静，听不到涛声。
一早醒来，拉开落地窗帘，果然是长江滚滚，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泄了一地的阳光。我被震撼了。呆坐床边良久，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关于长江的唐诗宋词都过了一遍。还是觉得开阔而震撼，与我第一次来时，蜗居大学边小旅社的雾蒙蒙截然相反，但觉气势磅礴，豪气陡生。原来，这就是武汉的两个面。如果上次的武汉印象是生活秀，这个武汉行就真是桃花灿烂。
现在回忆起来，武汉的长江还在我心头如山水长卷一样滚滚流淌。
印象最深的，还是九省通衢的武汉美食。蔡澜称武汉作“早餐之都”，据说吃一个月都不会重复。为着这据说吃不完的早餐。我们决定弃五星级酒店早餐，去附近小巷子里探索著名的武汉过早。正好酒店附近就是汉口老街，只有当地居民，这正是我们想要体验的感觉。
老街安静。找了一家热干面店，都是老武汉滋味。点了一份热干面，萝卜条，芝麻酱，劲道的面条，黑乎乎拌在一起，很普通，可是很香，很有嚼头。可惜的是觉得太少了，不过瘾，似乎滑溜溜一下子就没有了。又要了一杯绿豆汁，甜甜的，和之前热干面的咸交织一起，别具风味。
意犹未尽。中午逛完黄鹤楼，我们又转去了户部巷。据说这里的美食最多。我的天啊，一进户部巷，眼睛和腿都不够用了。游客众多，人山人海，我是挤进去一家家看完的。再回头。又是看不完的美食。都说湘菜有名，长沙是美食之都，可是，天地良心，我不曾在长沙看过这么多花样翻新的小吃。
在一家三鲜豆皮店前，我根本挪不开脚了。豆皮制作真是一项艺术。一大口巨大铁锅沿街摆开，烧得滚烫，刷油，豆皮汁和蛋液倒下去，迅速一抹，纸一样薄，覆上蒸熟的糯米，香菇和肉粒拌成的哨子，翻一层，最后撒上葱花，铲子产出来一折，就是美味的豆皮了。
又酥又脆的三鲜豆皮啊，此刻我是多么的想念它。吃一口豆皮，饮一口糊米酒，超过了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糊米酒其实湖南也有，就是甜酒汤加上小小的糯米元宵。可是，和豆皮吃起来格外有趣。一口甜，就一口咸，别具风味。
时间久远，其他我都忘了吃了什么了。我只记得漫街人流，各色小吃，以及我的眼花缭乱。尽管后来我们还去武汉大学东湖边转悠了许久，可是印象最深刻的，依然是五月艳阳下，武汉的热情与奔放，美食的细腻与浓郁，城市的安静与沧桑。
五年时间弹指一挥，再不曾去过武汉。据说这城市在近年建设大潮中翻天覆地。2015年有过一次去光谷的新闻发布会，我因为忙没有成行，是芳圆代替我去的，她回来还饶有兴致地请求自做了一个PPT，并在部门二十余同仁中进行了光谷速度般的发布。我饶有兴味地听完了她长达一个小时的讲座，觉得很有意思，那是另一个商业的，经济的，我不熟悉的武汉。
有意思的是，因为喜欢方方和池莉，我从小到大，读遍了她们曾在《小说月刊》上发过的作品。武汉于我，一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至今想起武汉，都是老汉口的柴米油盐，久经沧桑，长江的漫江碧透，武大的樱花灿烂。一半是城市广厦千万间，一半是江流婉转百千回。武汉，多么有生命力的城市。我知道你历经过很多沧桑，你也还将历经更多沧桑。但是我知道你百折不回，终将奔涌向前如长江奔流不停息。无论经历过什么，我知道你这个血脉喷张的城市终将恢复活力。
无论怎样的黑暗，终将过去。等到那天，我想要邀如意再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武汉行。我们要再次从湘北出发，再去马可孛罗酒店里枕着长江涛声入眠。再一次去户部巷品味武汉过早，在汉口的大街小巷溜达，体验池莉笔下的武汉市井。或是去武汉大学漫步，看东湖澄波荡漾，感受方方的桃花灿烂，去体验这城市蚀骨的爱恨交织。（文/安静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