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每年到了夏天都要下几场大雨,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家屋后的一条用黄土铺成的大街上就变成了一条河,哗哗的流淌着土黄色的雨水,向村东头的大湾里奔去。有一次听祖母说,大雨过后能捡到蟹子,是顺着雨水从天上掉下来的,她曾经就从大街上捡到一只,我多么希望能捡到一只啊。从那以后,每当大街上哗哗的雨水奔腾的时候,我就和我妹妹、堂姐到街上用石块垒小墙,水就从石头缝里流出来,蟹子就被挡住了。
不过童年过去了,也没有看见蟹子的影子。虽然没有捉到蟹子,但是也有收获,能捡到担杖钩,大约一寸半长,通体黑色,身体纤细,腿很长,有点像牵牛,比牵牛瘦,看起来没有一丁点肉,可能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因为平时没有。
从远处看,大湾的水是绿色的,一群鸭子浮在水面上,嘎嘎地叫着。饿了就一个扎猛不见了。再浮上来的时候嘴里含着小鱼,左右一看,很快的吞了下去。
湾里还有一种水蜻蜓,比陆地上的蜻蜓大,身体是宝蓝色的,透明的翅膀,长着黑色的花纹,漂亮的眼睛闪着蓝莹莹的光。就像贵族家的小姐,高贵、华丽,它长在湾里的芦苇上,很难捉到。
大湾的北崖有几棵大柳树,在炎热的夏天遮出了大片的阴凉,女人们在树下纳鞋底,洗衣服。柳树的后面住着几户人家,我远房大娘、我同学家。还有一户,那个男人是个瘸子,会杀猪。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只有过年队里才杀两头猪,由于身体的原因,挣工分也少。他有三个儿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住着三间土坯房,又喜欢喝酒。他老婆在洗衣服的时候和别的女人诉说着家庭的不幸,还经常打他,说着说着就哭了。
有一年的春节,我去湾崖我大娘家拜年,看到她孙女用16k本子纸画的一幅画,在一个棕色的大花盆里长着一棵柳树,柳树的叶子用的是淡绿色的蜡笔画的,虽然这幅画不伦不类,很少有人把柳树种在花盆里,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幅最美的画,因为我感觉到了春天的温暖,闻到了花儿的清香。
大湾也是我的乐园。冬天在上面滑冰,夏天和伙伴们在树荫下下五子棋。有一年的初冬,我在水浅的地方捡到了一枚鸭蛋,虽然棉裤也湿了,但是我很高兴。我祖母把勺子里放上一点点油,把鸭蛋炒熟了,她吃了一口,然后就给我弟弟吃了。
大湾再向东跨过一条路,就是我家的自留地。地头上有一条水沟,清澈见底,用杆子戳一下水草,游出几条小铁鱼来,通体黑色,成年鱼大约也就能长到两寸,所以也没有人来打扰它们。
春天里粉色的喇叭花,也叫田旋花。星星点点地布满了沟崖,大片的茅草也长出了长长的花蕾。有成年人的拇指那么长,有麦杆那么粗,小心地拨开了翠绿色的皮,用两个指头捏着放到嘴里,甜甜的、软软的很好吃。有的拔不出来,还要轻轻的叫着它的名字。我们叫茶叶:茶叶茶叶你出来,俺到下年就还你,然后就出来了。
现在我童年的大湾、水沟都不复存在,她们美丽的倩影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