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這東西是很難處理的，不能往冰箱裡一擱，就以為它可以保存若干時間，不會變質了。”

                                                    -張愛玲

                                  一

夏晓曦很看重东西的保质期。

她逛超市，要认真地检查要买下的每一样东西的保质期。

还要用力抠一抠，防止它是被店员自己打上去的。

买洗发水、维生素、面包，一切有保质期的东西，她都会严格的在保质期内把它用完。

但如果没有用完，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东西丢掉。

她和我讲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小时候被一瓶过期饮料搞得死去活来，所以她开始病态的看重保质期。

但是还是会有别的东西搞得她死去活来。

比如在她口中，那段“过期”的爱情。

我不知道爱情是否也有保质期。

                                二

夏晓曦和八幡分手在7月31日。

那个暑假，炎热，却又躁动，像极了青春年少的我们充满了荷尔蒙的气息。

暑假到来前四个月，我路过她的全世界，暑假到来前一周，我迎来文理分科。

暑假过半，夏晓曦和八幡分手。

我认识夏晓曦早于认识八幡，所以我陪她度过她分手后的那段空窗期。

那个暑假，我还没从她的世界里走出来，所以昏昏沉沉的过暑假，分手后的夏晓曦，在狼狈不堪的过暑假。

终于有一天颓废的夏晓曦耐不住寂寞找更颓废的我聊天，叫我去她家看电影。

我想从网上随便找一部电影看，她却嚷着非要看DVD，我拗不过她，无奈，我们两个在她家翻箱倒柜找DVD。

在这个充斥着数据流量和Wi-Fi的年代，找一张DVD并非易事，再加之我去的唱片行离她家太远，为买一张DVD穿越大半城市不值，这个想法便作罢。

倒腾了好久，一张李安的《色戒》被夏晓曦找到了。

我把碟片放入DVD，她去冰箱里取了两罐啤酒，分了我一罐，我们就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电影。

看到梁朝伟和汤唯做爱的情节时，我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坐到窗户旁，打开窗户，开始对着窗外抽烟。

尴尬，沉默，百感交集。

看着看着，夏晓曦忽然转过头问我，刘治元，你和女生做过爱吗？

我一愣，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女生问及这种问题。

我说没有。

她沉默一会，又问我，那你觉得做爱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无法回答。

我在脑中搜索着我所有看过的，听到过的关于性的描述或画面，他们有的明媚有的哀伤，有的平淡有的疯狂，有的情愿有的被迫，它们莫衷一是，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说，这个，你以后找个男朋友不就清楚了。

她紧接着问我，那人们做爱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我一时语塞，只好抽一口烟，看向远处。

爱情，没有保质期吗？

                                三

同病相怜的人，友谊才会深厚。

于是我和夏晓曦便理所应当的混在一起，革命友谊闪闪发光。

有一天，夏晓曦带我来吃布丁。

她点了两个布丁，我一边吃一边玩手机，顺便把好玩的段子念给她听，她却一直笑不出来。

我问她怎么了。

她突然问我：你吃这个布丁什么感觉？

我说普通的布丁啊，没什么啊。

她眼眶泛红，说，这是7月31号产的布丁。

我当时不清楚这个日子代表的意义，也没有问，气氛顿时陷入僵局。

突然，一个男侍端来一杯气泡水。

我说：我们没点这个。

他突然笑了，刘治元，看我是谁？

我一抬头，权啟哲。

他是我初中补习班里的革命好战友，假期里常常打工，一来赚取零用钱，二来丰富社会生活。

我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指指夏晓曦，调侃地问我，女朋友？

我摇头说不是，这是我的革命战友。

他拉开椅子坐下，伸出手冲夏晓曦一笑，说，认识一下，我也是刘治元战友。

夏晓曦笑了，说，好好好，认识一下，认识一下，quan战友，你是哪个quan?“全部”的“全”吗？

权啟哲眨眨眼，说，不是哦，是“权利”的“权”哦。

夏晓曦看着他说，还有这样的姓啊。

夏晓曦的眸子一亮。

爱情，有保质期吗？

                              四

之后，我们的革命形势从朱毛会师变成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一开始，我和夏晓曦的话很多，权啟哲只能插上几句话。

久而久之，夏晓曦和权啟哲的话多了起来，我有时连嘴也插不上。

最开始，总是我和夏晓曦去找权啟哲。

后来，变成夏晓曦去找权啟哲，再打电话给我。

我被摒弃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成了一个隐形人。

有天，我发现夏晓曦看权啟哲的目光里多了些东西，我明白，明天开始我就不用再陪夏晓曦来面包房了。

突然，权啟哲脸一红，对夏晓曦说，那个，7月31号产的布丁明天就要下架了，这是硬性规定，不然会影响布丁的口感和销量，可是这样一来。。。。那。。。你明天会不会不来了啊？

夏晓曦自言自语一般：“哦。。。原来一个布丁的保质期这么短啊。。。可是保质期真的是一个很可疑的概念啊，你不觉得吗？离过期一天的食品你会安心的吃下去吗？刚刚过期一天的食品你会丢掉吗？这世上最让人犹豫不决的东西大概就是马上要过期的东西，或者是一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感情吧。”

一片沉默。

最后，名头紧锁的权啟哲抓住夏晓曦的手，说：“你明天过来，我带你吃样东西。”

爱情，有没有保质期呢？

                            五

之后顺理成章的，夏晓曦和权啟哲在一起了。

我没再问权啟哲，他带夏晓曦吃了什么。

我也没能再问夏晓曦，因为新学期伊始，我和八幡成了好朋友，这对于夏晓曦，是投敌叛国的标志，于是我被她踢出圈子。

有一天我和八幡闲聊，我问他：“7月31号是什么日子？”

八幡叹口气，我们分手的日子。

我好奇为什么夏晓曦吃了那么多布丁，就问八幡。

我和她分手前，一起吃了一次布丁。

我问八幡，你有再联系过夏晓曦吗？

八幡摇摇头。

爱情，还是有保质期罢。

                                六

时间回到我和夏晓曦看《色戒》的那天晚上。

晚上我看到了林壁炫的一段话。

那段话是这样写的：

“在你不知道我爱你的时候，这是太多的时候，像是祖先的基因已经决定我只去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在我无望的爱着你时，你也在无望的爱着他人，咬成一尾永不满足的贪吃蛇。在爱情这一场不平等战役里，我和你至少是抱有相同希望的革命人，这一刻我们是最近亲的同志。

在你不知道我爱你的时候，这时候我们各不相干，我拍下一片云朵想要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你在我不得知的角落里吹熄蜡烛。你赴你的琼林宴，我煮我的阳春面。我为此感到万分难过，不是因为你我互不拖欠，而是因为我的心中这般想念你，但生活却可以完全没有你。

在你不知道我爱你的时候，理智总在劝我不要爱，可是爱已经让我先失去理智。我百无一用，不能左右你的世界，甚至不能左右我的世界没有你。爱是不可再生资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它消耗完的那一天，那天将是我最失败的节日，心智从此自由独立，爱情与你同时消失。”

那我只好祝你和权啟哲天长地久。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宁愿选择不认识你。”

The end.

                                            2017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