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箱塞得满当当,铺盖卷的棉絮还带着家里晒过的太阳味,笔记本电脑包被我又理了一遍——生怕漏了充电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算远,可车轮滚过收费站时,我还是忍不住瞥了眼后座上低头刷手机的儿子,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得轻快,倒不像我,心里揣着点说不清的沉。
选本省的大学是他自己定的,我暗里松过一口气,至少周末想他了,踩个油门就能见着。财务管理专业我瞧着实在,往后就业总多份底气,他母亲虽有不同想法,这些天却没歇着,换洗衣服叠得方方正正,连袜子都按双分好装在抽屉盒里。她嘴上没多说,只在帮儿子拎行李时,反复摸了摸他的胳膊,那点不愉早被当妈的心思盖过去了。
到了宿舍楼下,联系好的辅导老师已在等着。年轻的北方姑娘,说话敞亮,眼里带着笑,我拉着儿子坐下,话就没停住。其实我从不是苛责的父亲,高中时他叛逆,我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他要站在大学的门口,再往前就是社会,那些憋在心里的期许,忍不住全倒了出来。我说大学不是歇脚的地,是“成长与铺垫”,要他不挂科,把专业课嚼透了,不是为应付考试,是为往后考研、找工作攒底气;要他考四六级,练口语,学Python,把办公软件摸得熟熟的——方才帮他连无线网时,看着屏幕上跳出的设置界面,我又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这软件可得学精”;更盼他能多和人处,跟室友好好说话,哪怕就交一两个能交心的朋友,主动找老师问两句学术或将来的路,毕竟他打小不爱热闹,这份“有人可依”的踏实,比啥都重要。
老师听得认真,儿子坐在旁边没吭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倒像高中时被我训话的模样,可眼神里少了些叛逆,多了点怯生生的期待。我忽然就住了口,怕说多了扰他,又怕说少了漏了啥。
后来帮他铺床,被角要捋得平平整整,枕头要放在靠窗那侧——跟家里的习惯一样。无线网连好时,手机弹出“已连接”的提示,我指给儿子看,他点头说“知道了”,声音比平时轻。他母亲在一旁收拾衣柜,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摆进去,嘴里念叨着“换下来的衣服别堆着”,语气软得像棉花。
走出宿舍时,我回头看了看我们刚铺好的蓝色床单。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往后想他了,来一趟不算难,可我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世界要自己走了。那些不放心像细密的针,缝在嘱咐里,藏在帮他弄无线网的指尖上,明明知道人总要长大,却还是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他,把弯路都替他挡了。
校门口的树影晃着,风里带着初秋的凉。儿子送我们到门口,说“你们回吧”,没多说别的,可我看见他转身时,手攥了攥书包带。我点点头,没再多说——再说就成了絮叨。
车开出去很远,我没再回头。心里知道,他要在大学里慢慢长,像棵小树,扎下根,长出枝丫。而我能做的,不过是把家里的太阳味装进他的行李,把牵挂藏在每一句嘱咐里,等着他偶尔回头时,知道我就在他身后,等着听他说一句“爸,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