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桂花香
九月,火辣辣的太阳伴着急促促的秋雨,隐隐感受到丝丝凉意,却又微汗爬满额头。门前三棵桂花树,被烤着,被淋着,很疲倦地相互依偎着,无力地伸着胳膊弯着腰,一日复一日的耷拉着无聊的每一只耳朵。
昨日一夜风雨,晨起后的天依旧阴沉沉的,推开门,一阵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抬眼望去,一朵朵金黄的小花挂满了枝头,那是万家灯火,也是星汉中的繁星,如生命的澎湃,也如岁月的悠长。
十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季节,我前去拜访我的舅舅。他酷爱桂花,门前的院子里一个三四十厘米的花坛中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桂花树,香飘满院。舅舅是好客的。每次去看望他老人家,都是盛情款待。烟,酒,茶,甚至饭后的糕点都一样不拉下,虽然他从不抽烟,很少吃糕点。舅舅是温暖的。父亲去世那年,舅舅风尘仆仆的前来吊唁,献过花圈,双眼已经红肿,噙满了眼泪,默默守在我的身旁。在他的执意下,我将父亲安葬在了他们村,一块开阔的山坡上。
四年前,噩耗传来,舅舅患上了肝癌。我再去探望时,他已经做过肝脏搭桥手术,趟在床上非常虚弱。在厚厚的被褥下面,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形,他瘦了,非常的干瘦,可以说是骨瘦如柴。床前候着的舅妈,前几年得了帕金森,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说话也含混不清,非常的吃力。:“舅舅,我来看你来了。”舅舅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却再也没有力气起身。气若游丝的向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
安静,略微凌乱的房间,伴着昏黄的电灯泡,时间仿佛已经死掉,把我禁锢在了一个无法知晓和把控的世界里。我不知道生命终归化为尘土,为何人还在艰难的抗争;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恨都会泯灭,为何爱恨都会生生世世;我不知道那牵挂都会随波逐流,为何还抱恨而终;我不知道那容颜都会老去,为何心中会留下永痕的印迹。
亲人的辞世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死亡,那一刻我视乎洞穿了整个人生。那悲,那喜,那爱,那恨,那是什么?那却是时间留下的注脚。那功,那名,那成,那败,那又是什么?那却是挣扎后的自我感受。
舅妈把我让出了那个让人窒息的房间,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醪糟鸡蛋。声音颤抖着对我说:“侄儿,舅舅去世了,我该怎么活啊?”我假装正定的说:“舅妈别难过,还有表哥,还有我。”:“舅妈,这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请你收下。”“咱不缺钱,你也不宽裕!”趁舅母转身回房间的时候,我把一叠钱放在了桂花树下。过了好一阵,舅妈晃晃悠悠地出来了,左手提着一袋鸡蛋,右手拧着一条烟熏猪腿。:“侄儿,农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你拿回去慢慢吃。”:“嗯,嗯,嗯!”顿时,我眼眶湿了。
记得当年,舅妈是怎样的硬朗,小小的个子,不停地忙碌,种田,养猪,喂鸡,捡蛋,一个人几乎操办了整个家。如今,人到晚年,疾病缠身,如何安康啊?舅舅如遇不测,她的晚年多么清冷,孤独。
:“你大老远的回来一次,去给爸爸烧烧纸吧!”“我腿脚不方便,不能和你一起去祭拜了”:“喏,农村狗多,这根棍子你带着。”舅妈一字一顿的说着。:“嗯,嗯,嗯。”我接过了舅妈的礼品。
两年前,舅舅去世了。我没能请到假,这是一个深深的遗憾。在他去世的当天晚上,他托了一个梦给我。梦里,我在他的坟前磕了三个头。我知道他是舅舅,他想着我这个侄儿。
舅舅没了,舅妈跟着表哥住进了城里。那农村红红火火的日子再也不会有,城里却多了一个安详的老太太。在那长满青苔和杂草的院落里,唯有那棵桂花树野蛮的生长。
桂花开满枝头的季节,没有愤恨,没有怯懦,一切一切都在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