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

人生的际遇很奇怪,峰回路转而又因果相联。

作家徐风的新书《忘记我》记载了钱秀玲不平凡的一生。

钱秀玲,(1913年3月13日-2008年8月1日),华裔比利时女科学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从纳粹德国占领军手中救出了近百名比利时青年,二战结束后,钱秀玲被比利时政府授予“国家勋章”,埃科西讷将市中心的一条道路命名为“钱夫人大街”以示纪念。人们称她为“中国的辛德勒”。

但是,通过这本书我们可以发现,钱秀玲的经历并不像上面介绍的那样轻描淡写,而是充满了太多的苦难和血泪。

钱秀玲是江苏宜兴钱墅村人,家里是当地大族。小时候她聪慧异常,远胜同辈。她的偶像是居里夫人,她从私塾读起,一路顺利地考上了比利时鲁汶大学。为了她上大学,父亲卖了100亩最好的“夜潮地”。

自小家里就给她订了“娃娃亲”,对象也是当地一个旺族的孩子,也考上了比利时鲁汶大学。钱秀玲崇尚婚姻自由,到比利时后不久就寄信给家里退了婚,这个打击一下子把老父亲击倒并再没有站起来。家里断绝了她的学费供应,她靠着“庚子赔款”完成了学业。

1930年的钱秀玲

就在父亲病倒的时候,她的堂兄遭遇到了更大的危机。她的堂兄叫钱卓伦,国民党中将。某一天参加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军事会议,会上布下了一个非常周密的“口袋”要围歼共产党最高领导机关。钱卓伦回家后有两个多年未见的同学在家里等他叙旧。钱不疑有他,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来到统帅部,蒋介石在发脾气。有人走漏了消息,围歼计划泡汤了。

当天晚上,他就被关押到了陆军监狱,凶多吉少。好在他是蒋的夫人宋美龄的书法老师,经过宋美龄说情,在三个月的监禁后,给他一项临时任务,陪德国军事顾总团巡视部队。

于是,他结识了一位名叫冯.法肯豪森的将军,并与之相互钦佩,结为至交。法肯豪森回国前,告诉钱卓伦,那个所谓的最高军事会议,都是假的,蒋介石用来考验身边的人是否忠诚。蒋介石给身边的人设了一个套,他钻了进去。而这个消息后来也被其他人证实。

1940年的法肯豪森将军

钱秀玲在大学里,获得了物理和化学双博士学位。学成后接了国内一家研究院的offer,准备和比利时的丈夫一起回到中国,进行治疗癌症的研究,而且,已经买好了船票。这时,战争开始了,命运和钱秀玲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她只好随着丈夫到了比利时的埃尔伯蒙村,开了一家诊所。

随着战争的发展,德军占领了比利时。而又是命运的安排,占领军的统帅正是堂兄钱卓伦的好友法肯豪森将军。正是有了这层关系,才有了钱秀玲的解救人质的行动。

1943年3月12日,钱秀玲的31岁生日那天,去见了法肯豪森将军,法肯豪森将军问她,为什么待在比利时?她只回答:命运加上缘分。于是,解救下了第一个人。

过了不久,钱秀玲又制止了一场为村民生命为要挟的轮盘赌。

随后,又陆续救下一些人,有医生、教师、铁路工人,甚至还有一个叫路增祥的中国人,是个牧师。

当最后这批一次性解救下96人后,1944年7月14日,法肯豪森将军被希特勒解决一切职务并被盖世太保关押,因为,法肯豪森将军和他的同盟者在希特勒的办公桌上放了一枚炸弹,可惜的是,有个好事的军官把那个装着炸弹的公文包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于是,他替希特勒见了上帝。

钱秀玲一共救下110人。

被钱秀玲营救出来的九十多名人质,从纳粹集中营释放后合影

二战结束后,法肯豪森将军被作头号战犯关押在比利时,人们已经忘记了钱秀玲救下的人中有他的功劳,也忘记了他曾经把一枚炸弹放到了希特勒的办公桌上。人们要为二战找到罪行的承担者,要为情绪找到一个宣泄点。法肯豪森将军即将被判死刑。

钱秀玲这回又要开始救人了。与战争中不同的是,战争中她可以凭借法肯豪森将军,而这回她要救的正是他。为了救人,她首先从任教的大学辞了职。这等于放弃了成为科学家的职业前途,放弃了成为居里夫人的梦想。

这时,一个名叫西西拉温特的女人出现了,她没有见过法肯豪森将军,只是在钱秀玲发表在杂志上的营救法肯豪森将军文章中听说了他,她是为将军的行为感动,而且疯狂地爱上了他。

1951年1月27日,最后一次开庭,当钱秀玲辩护时,她念起了被解救人质的联名状。当她每念到一个名字的时候,就有一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到法肯豪森将军面前鞠躬。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而西西拉温特最后的陈词,也打动了包括法官在内的所有人。

法肯豪森将军被无罪释放,并和西西拉温特走到了一起。老人的晚年在回忆和反思中度过,写了20多万字的回忆录。88岁的时候,老人去世。

而钱秀玲再一次名声大噪。可她却没有重回大学做研究工作,却选择了急流勇退,主动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出,去和朋友开了餐馆。她开的第一家餐馆,名叫“孔夫子”。

钱夫人路

就在法肯豪森将军出狱的时候,钱卓伦在台北却再一次遭了劫难。他的小儿子钱克显,儿媳王瑶群当年在大陆就已是共产党员,当时就是他给那两个共产党员开的门,从钱卓伦拿到了所谓“机密”。此时身份暴露,被蒋经国处以死刑。钱卓伦找到宋美龄和蒋介石求情无果,好在有宋美龄周旋,才没有祸及家人。钱卓伦给儿子儿媳收尸的那一天,是他63岁生日。钱克显和王瑶群两位烈士被葬在北京西山无名英雄纪念广场。

钱卓伦1954年退休,1967年3月5日,在台北逝世,终年77岁。

1979年5月3日,钱秀玲回大陆探亲,但没有能够到钱墅村看看。八年之后,她又回了一趟老家,这一次,她如愿地回到了钱墅村。

2001年的钱秀玲

比利时给了她很高的荣誉。但是她绝口不提,她常常挂在嘴边的是:“我真的忘记了”。

钱秀玲后来又陆续开过两家餐馆,一家比一家大,同时将很多家人按到比利时。在她的晚年,却住在一个中下等的养老院里。2008年8月1日,她在布鲁塞尔去世,享年96岁。

比利时是一个不提倡个人崇拜的国家,虽然给了她很高的荣誉,但是她也正在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钱秀玲有着东方式的正义感和责任感,也有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的勇气,更有着面对世态炎凉淡然处之的中国式的处世原则。她并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英雄,而只是一个敢做敢为而又能激流勇退的正直善良的人。

这本书不像传记,更像是一部散文。作者用文学的手法记录了钱秀玲的一生。令人观之不忍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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