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有气派的门诊大楼，有宽广的庭院和庞大的地下停车场，但当我们上午八点多赶到的时候，还是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从西门入口处将车开进停车场。大厅里人头攒动，煕煕攘攘，有如闹市。天下生意，医院应该首屈一指。挂号、交费又花了半个小时，当我们拿着病历和诊疗卡进入二楼的妇产科门诊时，又得排队等候。时间将近10点钟，护士呼叫小珺的名字，小珺走进门诊室，我则在栏杆外等候。入口处悬挂的标牌上有明显提示：男士止步。我试图装作没看见的懵懂样子趁乱混进去，背后有女人一声断喝：那位先生，没看见提示吗？怎么还往里闯？”

        我一扭头，看见一位护士正怒视着我，我讪讪地笑道：“不好意思，你看，我也不太识字……”

        “外面等着！”护士指指栏杆外的几排座椅，那上面正坐满了一大批或愁眉苦脸或面无表情的男人们。我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决定不在县里做流产手术，是为了避开众多熟悉的面孔，县医院里光做大夫的同学就有七八位，再加上亲戚，朋友，以前同事的老公老婆们，以及同事的同学，同学的同学，几乎走到哪个科室都有认识的人。我不想我的隐私成为众人的谈资。驱车上百公里到了市人民医院，熟人是不多了，可是病人却比县医院多出二三倍。没办法，等吧。

        一会小珺出来，吩咐先按医生的处方去拿药。药不过益母草之类，另外还有两袋手术用麻醉药。但还是得排队，站在长长的队伍里面，又耗去了20多分钟。

        拿完药，小珺又走进了门诊，几分钟就出来了，拿着医生刚开的单子去做心电图。

        当然还得排队。等轮到小珺的时候，心电图室的大夫一划诊疗卡，说钱不够了，让先去交费。于是又去排队交钱。第一次排队的时候交了1500元，这次又交了1000元，心想应该差不多了，做个人流手术，我原先以为也就几百块钱的事，没想到市里的医院就是不一样，费用比下面医院高出一大截。

        等做完心电图再去门诊，护士告知时间已到十一点半，手术室大夫已经下班，让下午两点再来，中午不要吃饭，不要喝水，直接到手术室做手术。

        我们来到医院外面，找了个饭馆，我吃了一碗面。小珺严遵医嘱，不喝水，不吃饭，专等下午两点上手术台。

        下午两点，小珺直接进了手术室，我照例在外面等候。半个小时后，小珺又出来了，我以为手术做完了，但看她走路的样子，不像刚做过手术的。我赶忙问：又怎么了？小珺说，手术室的大夫让去查血。

        我一把从小珺手里把病历、化验单和诊疗卡夺过来，抬腿就闯进了手术室的走廊。栏杆处的护士试图拦住我，我直接没有搭理她，她大呼小叫地在我身后追。手术室门口有个护士拦住了我，怒目圆睁，训斥道：干什么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往里闯？

        我把手上的化验单诊疗卡等递到手术室那位护士的手上，不疾不缓，用普通话字正腔圆地问她：“我们从上午八点钟来到医院，排了四次队，交了两次费，拿了药，又做了心电图。说好中午不让吃饭，不让喝水，下午两点做手术，现在又安排我们去查血，我就是想问清楚，还有什么检查，能不能一次性交待清楚，别一趟一趟地让我们跑腿，你们这是治病呢，还是耍猴？”

        追赶我的护士见有纠纷，一声不响地退回去了。手术室门口的护士也犹豫了，想了一下说：“这个……得问大夫。”随后扭头往手术里喊，“刘主任，刘主任，有位病人家属问还做什么检查，让一次性交待清楚。”

        应声出来的刘主任是一位中年女大夫。她接过病历卡和化验单来看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漏了一项，还得做白带检查。”

        “做白带检查需要多长时间？”我马上追问道，“今天下午这个手术到底能不能做？”

        那个刘主任一边在护士台开化验单，一边回答我说：“白带检查出结果也就需要二十分钟，血常规检查需要半小时。半小时后你们拿着化验结果，直接过来做手术。”

        “那上午门诊上的大夫为什么不安排我们把这些检查一块做了？”我又问。

        刘主任一脸鄙夷地说道：“门诊上懂什么啊！你这火不能冲我们发，你应该去找她们。再说了，你们做人流就不应该去门诊。”她抬手指了指走廊入口处的一间办公室，“看见那个牌子了吗？你们应该直接到计划生育办公室。”

        我叹了一口气，说：“真是服了，我还真不知道医院里还有个计划生育办公室。从挂号到门诊，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们到产科门诊是不对的，应该来所谓计划生育办公室。”

        “这你就不懂了吧。”刘主任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你们既然到了产科门诊，人家大夫也不能把你们赶出来啊？”

        “那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先到了外科门诊，外科大夫也得给一位孕妇做检查？”

        “那你得去问外科大夫。”说完这话，布帘子一掀，刘主任扭头进了手术室，不再搭理我了。

        我又带着小珺去生化室排队。先抽了血，又去检查白带。检查白带的那个窗口处，一个白牌上用红字潦潦草草地写着：三个小时后取结果。

        我半信半疑，俯下身，把脑袋探到窗口处，高声问里坐在里面的那位年轻女大夫：“白带检查到底多长时间出结果？”

        “不是写着吗？三个小时！”女大夫头也不抬地回答。

        靠，我那火气腾腾地在胸口激荡。我大步向手术室走去。现在是下午三点，再过三个小时拿化验结果，那就晚上六点了，还做什么狗屁手术！真把老子当猴耍了，看老子撒泼给你看！

        我大踏步来到手术室门口，隔着布帘高声喊道：“刘主任！”

        中年女大夫刘主任掀帘而出：“又怎么了？”

        “你告诉我白带检查出结果需要二十分钟，可化验室的大夫说需要三个小时，怎么回事？”

        “不可能！”刘主任斩钉截铁地说道。

        “化验处的牌子上有告示，而且我又专门问了里面的大夫。三个小时！你如果不相信，咱们一块去看看？”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是她们的事。”刘主任开始耍赖。

       “那你告诉我，今天的手术还能不能做？”

        “这个说不准。不出化验结果，我们不能手术。”还没等我接茬，刘主任又指了指旁边一位手里拿着化验单的女大夫说道，“看见了吗？这位是我们本院的大夫，她亲自领着她的侄女来做人流，也是等了两天了。”

        “这能说明什么呢？”我觉得自已的情绪越来越不好控制，“你们本院的大夫亲自来都得等两天，我们没有关系的应该心平气和地接受你们信口开河？”

        “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你要是不服可以去检举我，找院长都行！”刘主任撒泼道。

        在中国，中年女人真是人类的一处灾难，她们不是长得难看，而是她们的没有廉耻让你如吞苍蝇。

        还没等我开口，旁边那位被称为领着侄女来做人流的本院大夫应声说道：“我就是检举室的，怎么着吧？”说完，用一副挑衅的目光看着我。

        “您贵姓？”我盯着那位本院大夫，“请出示你的证件。”

        “我今天休班，不带证件。”她摇头晃脑地说道，“再说了，我就是带着证件，凭什么给你看啊，切！”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不是秀才，我想撒泼；她们也不是兵，她们是中年妇女。我这个想撒泼的男人遇到中年妇女，根本不是人家的个！但我心有不甘，我压了压情绪，缓缓说道：“我的同学朋友中多有做大夫的，以前听他们讲起医闹，我是同情医院和医生的，认为是病人家属无理纠缠。从你们俩身上看来，他们闹得好，闹得对！今天反正手术也做不成了，索性大家闹一场吧。我现在就去找院长，找书记。如果院长和书记也跟你一个德性。”我指了指那个本院大夫，“那我就再去找卫生局。如果卫生局也不管不问呢，我就不找了，我就直接找我自己。”

        “找你自己？”两个女大夫异口同声地问道，脸上有些狐疑。

        “是的。我是记者。”我人口袋里掏出我的工作证来在她们眼前晃了晃，“我就不信还由着你们耍赖皮了。信不信我把你俩的表现和我今天在你们医院的遭遇在报纸上登出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