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农历10月18日是你的周年。

这一阵儿女儿坐卧不宁，茶饭不香。醒着还是睡着，眼里，心里，脑子里，甚至屋子里面，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您的身影。

记得您生前，听过女儿替你读过，写过许多来往的信。遗憾的是，女儿却没有给您写过一封信。

这一阵儿为了多赚一点钱，你的姑爷一天要忙整整12个小时。

前天，他忽然在晚饭桌上说。

“快到妈的周年了！……短五七，长周年。通知他们晚去一天吧。这样妈在那面不会老惦记儿女……”

我的心立刻热浪翻涌，眼睛一瞬间湿了。

“老妈，听到了吗？！这是您姑爷儿发自肺腑的声音。”

您活着的时候常说：“一个姑爷半个儿。”

这话我以前不信，但是现在我信。

记得台湾作家余光中曾经写过一首《给母亲的诗》，或许，它能够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老妈，您听着，女儿给您读。

“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

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

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用。

但这两次哭声的中间，有无穷无尽的笑声。”

……

其实您年轻时爱笑，爱唱。喜欢热闹，善于助人。

五六十年代，妇女一般都没有工作。

家家都有一帮孩子。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

等家里的“掌柜的”（丈夫）都去上班了。在家里的妇女们领着孩子就作翻了天。

这群年轻的妇女，领着孩子们围着母亲。

母亲是书香门第之家的女儿，虽然不识字，从小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就装了一肚子的故事。

母亲讲故事，猜谜语都是高手。母亲每到之处，人群里就会笑声不断。

有一次，母亲背我去医院里打针，半路上遇到一个推车的老头儿。前面有一个小坡，这个老头几次都没有把车推上去。

母亲迅速地把我放在路边。赶着上前帮着那个老头把车推了上去。

闲暇的时候母亲会高歌一曲。

“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左邻右舍听到了都会拍手称赞。

母亲也是左邻右舍和孩子们最喜欢的人。

寒暑假里，我们家里就会聚满了孩子。只要母亲一开腔，嗡嗡响的屋里就会寂静无声。

母亲的故事如山里的清泉， 夜晚中的月亮，夏季里的阳光。

伴随着我们在那个各种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茁壮成长。

改革开放后，我们都陆续长大了。母亲那一头的黑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花白了。

无论什么年代，孩子们都喜欢听故事，与故事相伴。

母亲的孙子，外孙子们，听故事的渠道是丰富多彩。电视里有，收录机里有，儿童儿画里有，书本儿里有。

母亲很高兴，同时又有点儿寂寞。“唉，孩子们以后不用再听我讲故事了。”

和母亲要好的老姐们很多。

有一年闫娘卧病在床，每天都盼着母亲去。

母亲，每次去除了帮着煎汤熬药，就是想法给她做一点可口的送去。

有一次聊到她的过世，母亲眼睛红了。说着话，母亲居然嘎嘎的笑了起来。

“这回好了，不遭罪啦！又省裤子又省袄……儿女也不用为此烦心了。”

那时我年轻，很怪母亲。现在想来，那时，母亲已经大彻大悟，看透了人生。

母亲的笑声里往往是藏着，大喜或者是大悲。

母亲是一个有智慧的坚强的人，内心深处藏着的爱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晚年母亲被各种常见疾病折磨着，脾气有些暴躁而且古怪，但是依然爱笑。

晚年的父亲也是被病痛缠身， 一年要住院好几次。

父亲每次住院时，她都会咬牙切齿的说:“嗨，折腾吧！……要死……就死……别折腾孩子们。”

每次我都很生气，也很无语。

现在想来，那是母亲恐慌到了极点，生怕失去父亲的一种反常举动。

母亲一向在孩子面前是坚强的，勇敢的。

他不愿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懦弱和胆怯。故意以这种骂人的方式显示着自己的强大。

记得父亲去世后，一向不喜欢父亲养花的母亲。居然端了一盆水，拿了一块麻布。把父亲养的每一盆花都擦得干干净净。

虽然每一天依旧是该说说，该笑笑。

但是母亲的饭量急剧下降，由两碗饭减到了一碗。

尽管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劲儿，每天变着花样地做给母亲吃。母亲还是没有胃口，整个人消瘦得厉害。

隔三差五会满怀希望的问我。“你爸去哪了？啥时候回来？”

我反复地回答母亲的问话，甚至有些不耐烦。我当时认为母亲的脑病又严重了。

现在想来，那是母亲的真实想法和期盼……

父亲走后，母亲每年住院的次数增加了。

我用了浑身的解数，和母亲“疯疯闹闹”每一天。在这疯闹的日子里，伴随着我们母女的笑声。

母亲年轻时说，人老了就会变成老小孩儿。

我不信，此时此刻我信了。

人生兴许就是一场 漫长的经历，只有经历过你才会懂得人生酸甜苦辣。

九年之后，母亲带着祈盼和眷恋，追寻父亲去了。

那个冬夜并不冷，但是却让我寒冷彻骨。我如一只折了翅膀的大雁，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一夜，我用嘴咬住枕头，不停地流泪。

我没有忘记母亲生前叮嘱我的话。“孝顺的孩子不许哭。”

但是不听话的泪水呀！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江河，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止不住它。

后半夜手机灯在不停地闪。打开朋友圈儿，居然是儿子为母亲写的悼念文章。

“寒冷的夜，不眠的夜。在这冬夜里，您离开了我们。姥姥！无论您去到哪里，归处都是温暖的……

再见了！姥姥。望您一路走好！”

11.15午夜2:02。您的外孙子敬挽。

我的眼泪如雨而下，拼命地用嘴咬住枕头，不让呜咽之声发出。“妈妈，对不起。请您原谅女儿的失信……”

我在心里千万遍的呼喊着:“妈妈！……假如您九泉有知，您的归宿一定是温暖的。希望您找到爸爸时，在西去的路上顺风顺水，一路都是明亮的。”

时光冲刷走以往的悲苦和寂寞，无奈和乡愁。留下的却是绵延不断的相思和回味。

这次要给您写信，诉说女儿思念之情。却又担心您那个地方是否是山高路远，有没有邮局，有没有邮递员。

风平浪静的时候，觉得一年好快。可是今年不同，您走后就开始“新冠病毒蔓延”，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好了，控制住了，您别担心。

您离去的这一年，似乎特别的漫长。女儿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每一天都要掰着手指头度日，每一天梦里都有您的身影。

姐姐和妹妹无数次的劝过我。不要我疯狂地去想您，那样会让您更不放心，也是不孝顺的一种行为。

然后，我用千百遍的方法，努力的学会忘却。为了您放心，我努力再努力。

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失败，妈妈:请原谅女儿的不孝吧！

老妈，说真心话。思念一个人，而且永远再也不能相逢，竟是这样的苦。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父亲离世后，你追问过我许多次父亲去哪儿了？能不能回来了？

那时候我又怕又烦又无可奈何，觉得你的脑子简直是不可理喻了。

现在我终于懂了，您却不在。当我完全懂得您期盼和希望的时候，你却在“里头”，我却在外头……

妈妈，难道这就是人生吗？！如果是，还是要请您原谅，女儿当时是多么的无知，粗心。

又是一年“相逢”时，女儿没有别的礼物。只有区区一封薄薄的信，诉说着我们母女曾经的过往，女儿替您欢喜和忧伤着流失的岁月。

愿母亲收到女儿心声之时，您的归处是散发着祥和温暖韾香之所，您所走过的路一定是宽敞的，明亮的。

女儿再拜，敬上。

于2020.11.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