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宫
小枫回宫当夜就发起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一天，浑浑噩噩。侍女忙忙碌碌，在内室生起火炉，给她擦身换衣服。永娘端来米粥，用勺舀了米油喂她，小枫吃了几口，胃里一阵恶心，永娘又喂她吃药。小枫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想喝。
永娘劝道，“太子妃，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虚弱，吃药，才能快快好起来。”小枫发现阿渡一直没有出现，便问阿渡去哪里了。永娘说今天上午，阿渡就不见了，阿渡可能去找太子妃了。
小枫突然想起了鸣镝，问永娘她回来时，身上可曾带了什么物件。永娘想了想，说太子殿下抱着太子妃进了内室，太子妃身上别无他物。
正说着，李承鄞进来了，他一脸笑意，永娘看他要在这里过夜，领诸侍女退下。
李承鄞坐在小枫身边，抬手摸小枫的额头，小枫把头一偏，躲开了他的触摸。
李承鄞一愣，有些尴尬，埋怨她: “身体好些了吗？你逞什么英雄？一个女人充什么好汉。整个东宫的羽林军把上京翻遍了，连城外也找了，幸好找到了你。”他支支吾吾地说，“你丢了一天，我，我找了一天，感觉你像丢了一年......”小枫听他嘘寒问暖，懒得回应。
李承鄞又道：“刺客受重伤逃匿，已经派人去追了。不过我很奇怪，为何阿渡会和他在一起？”他用试探的目光看着小枫。
小枫听说顾剑受伤，生死未卜，阿渡又被抓回来，质问李承鄞： ““阿渡在哪里？为什么你不让她来见我。你是不是把她关起来了！”
“她暂时在别的地方，只不过受了些轻伤，你还不能见她，我已经安排人照顾她。她见过刺客，大理寺这几日找她问话。”
大理寺？阿渡被软禁，顾剑生死未卜，她现在深陷东宫这个牢笼，没逃走反而又把阿渡扯进来，懊恼不已。小枫转念一想，她对李承鄞而言，不过是个挂着太子妃名衔的摆设，是他心情好的时候，逗弄戏耍的摆设。他又不是顾小五，李承鄞心仪的是赵瑟瑟......
小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李承鄞，我知道你喜欢赵瑟瑟。我不当太子妃了，你给陛下说，我被劫持中毒，就当我死了。我离开，成全你们。”
李承鄞仿佛听了笑话一般： “你在想什么啊？！ 太子妃当不当，哪是你说了算，不仅掖庭会管，朝廷官员也要廷议，你不想当太子妃，陛下也不答应。”他停了一停，“你就是想走也不能走。”
“凭什么我不能走，你困不住我！”
“小枫，你一回来，就发脾气，喊打喊杀。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放心，以后这种事不会发生了。”李承鄞靠前紧紧抱住小枫，低头吻她，炽热的气息喷到小枫的脖子上，小枫浑身变得僵硬。小枫使劲推他，他双臂搂得那样紧，就像搂住失而复得的珍宝，纹丝不动。小枫狠狠咬住他的嘴唇，咬住他的舌，血腥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李承鄞吃痛，放开小枫，满脸不解。
小枫眼里冒着火，嫌弃地擦着嘴，“呸呸”地往床边唾。李承鄞以为着小枫回来会抱怨他，寻求他的安慰，绝不会是这种看仇人的嫌弃样子。
他强忍怨气：“你累了，好好休息。明天上元节，太子妃要登承天门出席祈福仪式，礼服早就做好了，按照你的身材量的。”迟疑了一阵，李承鄞喊永娘进来，吩咐她好好照顾太子妃，匆匆离开了。
小枫见永娘进来，忙问永娘阿渡关在哪里。永娘摇头，她要去打听一下看阿渡是否在东宫。
永娘觉得奇怪，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关系缓和，殿下一见到太子妃就满面春光，太子妃也一副娇俏模样。今天以为殿下会在承恩殿留宿，谁知这两人又有了嫌隙。更奇怪地是今天太子妃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太子妃遇到烦心事，吃吃喝喝，找点乐子就继续开开心心过日子，就连赵良娣惹太子妃生气，太子妃也不会一天不吃东西，整个人郁郁不乐。
永娘侍奉小枫入睡，退下时，瞥到李承鄞在庭院枯山水桥边呆呆地望着夜空，透着孤寂，大概出了内室，就一直站在这里。永娘悄悄退下，没有打扰他。
小枫一夜无眠，她恢复记忆后，越发觉得孤单。她本应恨豊朝的一切，可是上京也有值得留恋的快乐日子，值得她珍惜的情分，尔虞我诈的宫廷里也有暖心的人，太奶奶、永宁、珞熙、永娘，连陛下对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她忘不了上京的街市，热闹有趣，唯品阁，米罗酒肆。今夜真想醉死在米罗那里，永远不醒来。她可以无视上京的烦恼忧伤，唯有李承鄞......小枫突然明白了万佛寺院老和尚的忠告，不可强求，一切随缘才好。小枫下定决心，不能浑浑噩噩，要燃起斗志。她自己难过死，李承鄞活的好好的，太不合算了。
她是西州公主，上元节庆典，百姓知道太子妃来自西州，她不能在承天门给西州丢脸。等过了上元节，一要找李承鄞算账，二要找到阿渡回西州。
小枫一夜苦思良久，疲惫不堪，上下眼皮打架，睡着了。
早上，永娘唤她，她睁开眼，看到李承鄞站在她面前，依旧是昨天那身常服，下眼圈发黑，一脸疲惫：“你大概这两天都没有好好进食，早膳必须吃，快到巳时了，今天仪式繁琐，你不吃，晕倒在承天门，豊朝的百姓可要嘲笑来自西州的太子妃了。”
小枫懒得理他，洗漱换衣。早膳摆了一桌，肉粥，菜粥，粳米粥，栗子羹，煨羊肉，鱼脍，馄饨，红枣，甘梨。小枫毕竟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看着这一桌食物，她饿极了。李承鄞也坐下来进膳。两人相对无言，都垂着眼，似乎食物都比对方更值得关注。吃完饭，永娘悄悄对小枫说，没有打听到阿渡的消息。小枫着急，可是并不愿意直接问李承鄞。
过了一阵，宫里来了内侍，赐太子妃金犀一簏以压惊，并传皇帝旨意，问太子妃可曾见过刺客面目，刺客有无暴露身份的举动。
小枫回道，刺客一直蒙面，听声音大概三十有余，身手矫健，对她很是提防，未曾见到真实面目。
李承鄞笑着对内侍道：“公公，太子妃也是惊着了，刺客当夜劫持她后，就一直把她关着，自己却溜走了。羽林军重伤了他，沿着踪迹追他，不日定当擒获。”
公公道谢，说了一些太子妃好生歇养的客套话，悄悄走近李承鄞，与他窃语。小枫耳力极好，听到“明月受伤送入宫中，皇上震怒....高相筹划.....”之类的话，之后内侍的声音更低了，小枫也懒得听了。
中午，李承鄞命人拿来上元节的礼服。内着月牙白束胸仙鹤云纹袄裙，外罩绛色双层织金蜀锦大袖衫，绣着华丽繁复花卉纹饰，袖口领口镶嵌薄薄一层短毛绒，绛色同款腰带，梨花白夹棉披风，貂毛滚边。小枫抚摸华服，耀眼的红色，像极了她和顾小五婚礼上穿的婚服，沾了亲人鲜血的婚服。她哭了，眼泪顺着腮边滑落。李承鄞看小枫在哭，想起她回来这一日，对他态度大变，甚是不解，想安慰小枫，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内廷宫造处遣人送来了御赐首饰，永娘掀开盖布，小枫扫了一眼，金簪、步摇、璎珞项圈、嵌宝耳环等好多花样。李承鄞在旁说，“今年是你作为太子妃第一次登承天门，我命宫里做了多做了些。”
邻近傍晚，李承鄞换上了玄色礼服，衬得他英姿挺拔，更显天家贵胄的不凡气派。小枫也换上了礼服，准备戴上首饰，李承鄞拿起华胜，轻轻柔柔地插到小枫发髻上，说:“中原习俗，上元节这天，丈夫会给妻子戴华胜。这支枫叶纹华胜适合你。”
李承鄞注视着一身华服的太子妃，忆起大婚时候的小枫，也是这般冷脸漠视，心里藏恨，这世上能让她痛恨他的缘由是西州吧，可是前段时间，她不是已经释怀了吗？她是他的妻，他与她，祭祀了宗庙，行了合卺礼，昭告天下了万民，她是他的唯一爱人。
小枫心不在焉，造化弄人，丹蚩婚礼上顾小五没有把新郎腰带给新娘；她当太子妃后，出席的最隆重庆典上，李承鄞把华胜给了她。
宫门外，裴照骑马等候。小枫看了一眼裴照，裴照的冰山脸化了一处冰，露出一点暖意。小枫不知道该把裴照当做朋友，还是李承鄞忠实的帮凶，她只觉得很多人和事都变了。
李承鄞先上了马车，他伸出手拉小枫，小枫想拒绝却不由自主地把手交给他。李承鄞眼里含着笑，握住小枫的手，小枫娇小的手握在李承鄞手中，整个手都被暖暖的手掌包裹着。小枫恨自己贪恋李承鄞的情意，她上车抽出手，端端正正坐着，闭目不再理会李承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