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窗外白日耀眼,地面隐约泛起蒸腾的气浪,隔着厚厚的玻璃分明能感受到那份炙热。空调整日里嘶吼着,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冰咖,慵懒地“葛优”躺,无聊地看着乏味可陈的都市剧,想像着下一餐该是什么。

          同样是酷暑,童年的夏日天更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日头明晃晃的,蝉躲在树叶里鸣个不停。几个光着脊背,赤着脚丫的小破孩,举着一头粘满了蜘蛛网的长竹竿蹑手蹑脚地穿行在林子里。 一只鸣声特别响亮的蝉被突如其来的蛛网当空扑住,一声惊叫,一番无助地挣扎彻底不能动弹。一只小手从网上捉起了它,眼里满是欣喜,宛如得了宝贝似的,呼唤同伴过来观看。小伙伴们一脸惊羡地把玩着然后又匆匆四散开来-------一会儿功夫,人人都有收获,挨个儿围坐在一起,相互比拼着谁的个大,谁的声响。争吵一番中,不知谁喊一声,哪家的地里有好多瓜儿,领头的大孩子一声唿哨,大家伙就兴高采烈地奔去了。翻过一丛木槿,一畦菜地,瓜蔓爬满了园子。红的番茄,青的黄瓜,白的甜瓜,偷偷摸摸地摘了一大捧,连滚带爬地钻出了菜园,齐刷刷地溜到河边的小竹林,欢畅地分享着成果。

        一番打闹有点乏了,大家伙纷纷脱个精光,扑到了树荫下的小河里。河水清清,白条鱼泛着银光在水里自由嬉戏。水草茂盛,有蜻蜓歇在叶尖上。小河一下子沸腾了。小伙伴们自动分成两边,开始玩打水仗。两边拼命地泼着水,高声喧叫着。有水性好的一个猛子扎到对过,突然从水下冒出来,大家四散闪避,就像惊起一群水鸟。水仗总要玩到一方认输才会消停。然后就是“水上飞”节目。河边上到处都是残破的瓦片,这是小伙伴玩水的最爱玩具。瓦片在孩子们手里贴着水面旋转着飞出去,可以在水面上连续不断地跳跃着。有的翻滚两下就沉入水中,有的可以跳跃好多下,偶而甚至能到对岸,往往能引来一阵惊呼。连续跳跃的瓦片犹如传说中武功卓绝的侠士在飞渡江河,怎一个潇洒了得!或许,玩瓦片的孩子心中正有这个梦想吧。直到今天,倘或正好在野外河边,还会捡一块瓦片来一个“水上飞”,就像那些孩子-------

        红日西坠,孩子们纷纷上岸,擦干身上的水珠,套上衣服各自回家。父母们快收工了,要准备晚饭了。晚饭很简单,就是煮一大锅稀饭,煮好后盛入碗中凉着。下饭的菜也简单,萝卜条、腐乳、糟蛋,考究一点的还会煮碗西红柿蛋汤,不过不常有,毕竟农家的鸡蛋也不多,经常要派很多用场的。天刚一擦黑,父母带着一身疲累从田间回来。饭菜已经摆放到场院里的桌子上了,农家夜晚的场院大都透风,比较凉爽。一家人围坐一起,喝着稀饭,凉风习习,那一刻无比温馨和满足。晚饭后是一家人相聚最从容的时候。收拾完餐具,搬一把竹椅,坐到场院里。满天星光,月光皎洁,仰望明月,真的能看到吴刚在砍桂树哩。场院边上的大黄榉树枝繁叶茂,清风拂过,随风摇曳。萤火虫提着灯笼在草尖上飞舞,给了夏夜灿烂的光彩。大人们轻摇一把蒲扇,一边时不时驱赶下蚊虫,一边给孩子们讲世代相传的牛郎织女。夜空中的银河是那么清晰明亮,又是如此遥远------

        曾经的夏日委实是贫乏的,工业文明的力量是那么弱小,纵是如此,那些欢乐的时光已深深嵌入岁月磨炼的灵魂中。虽然文明已然高度发达,那年那月吊在井中的西瓜,榆树下粘捕的蝉,夏夜里飞舞的萤火虫,又如何能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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