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房间,翻出来几本日记。
简陋粗劣的硬板封面上印着忧伤的句子。因时间久远,纸张已经泛黄。翻开其中一本,一股老旧的霉味散发开来。那应该就是时光的气息,流年的味道吧。
时间真是个无情的东西,你曾经以为刻骨铭心、永世不忘的东西,似乎都经不过时间的刻磨。不经意间,你我的青春岁月随着时间的隧道越走越远,渐渐归于沉寂。回头再看时,却发现早已落满尘埃,模糊不清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翻完了眼前的这几本日记。粗糙的纸张上,字迹时而潦草时而工整,一个个跳跃的字符如同浩瀚宇宙中的时空之珠,神奇地串起了八个女孩子无忧的花季,忧伤的雨季。这些青涩忧伤的文字如同时间机关,瞬间触动了记忆的闸门。那些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青春影像逐渐清晰了起来。
老大,我们都叫你庞海,这个读音和你们那边的方言螃蟹同音,而你又总像个螃蟹一样张牙舞爪,对此爱称你欣然接受。日记中我曾写到,你就像我的姐姐,我们的姐姐,处处爱护我们,颇有老大风范,所以你又有了庞老大的尊称。那些年我时常把我的一些小心思讲给你听,你总是那么有耐心的做我的听众。你是个乐观坚强不服输的白羊座女孩。每一件事情都力求完美。你的柜子箱子里的衣物,生活用品,如同收纳范本一样分门别类,井井有条,惊呆了我这个邋遢大王。膜拜中,我偷偷学习,很多年后,才发现我偷学了一项益于家庭的好技能。
敏,如今你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个蓝天白云空气清新的国度。可曾记得当年的你叱咤风云,风靡全校?那时你总是减肥不离口,鸡腿不离手(嘿嘿,有点夸张),但在我心里,你是那么活力四射,光芒耀眼。肤如凝脂,美目盼兮却没有江南女子的娇弱,这一时吴侬软语,下一刻在大会上发言却铿锵有力。你行动果断,善于交际,一路从学生会干事到学生会主席。这么多优点为什么当年从不去肯定?侬晓得哇?女孩子的小心机哎!
默默如你,萍。你是那么努力上进,低调内敛。你身上有可贵的品质,那就是坚韧不拔。还记得自学考试吗?我们一开始就放弃了,只有你坚持了四年。每天晚上看书到深夜,不服不行啊!可我最喜欢吃你从家里带来的酒酿,咸肉粽子。那独有的味道如今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
云,我俩待在宿舍的时间最多。我们磕着瓜子,天南海北的扯,我们总喜欢故意把瓜子壳扔在地上,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满地狼藉。我总记得你一头顺滑的秀发,一甩头,淡淡发香萦绕鼻间。你知道我在日记里记下了什么吗?哈哈,青蛙王子和苍蝇公主的故事。那时候是男生是有多无聊!
你总是那么懂我,琳。你娇柔可爱,可你的字却刚劲有力,完全不像你的外表,正如你的一颗刚毅的心。我家远,放假的时候几乎很少回去,我就去你家蹭享美食。叔叔阿姨的热情,比满桌子的美食更让人感动。我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的小秘密,小心动。现在想想好笑又可贵。
小辣椒,你的大眼睛,竟然比我的眼睛还大,我不服。但这是事实。你时尚,个性,独立,说话就像机关枪,突突突的让人无法反击,够辣,够呛,够味!
老七,你的名字用无锡话来说我怎么听都像“鸡蛋卷”。你热心肠,重情义,关键是,瘦,高,还白。这让我们很嫉妒哎。你家的大馄饨是如此美味。没办法,那时我就是个吃货,走哪吃哪,曾经触动味蕾带着温暖的美食总是那么难以忘怀。你更是我十二年后又再见的唯一的一个。那天,你知道我要来,一个星期前就兴奋难耐。虽说南禅寺的夜景中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模样,但你笑靥如花的样子却多年没变。
十五年了,无数次梦见,梦见那间十平米的宿舍。梦见我又回去上学了。梦见我的床位落满了灰尘,梦见你们熟悉的笑脸。梦见那个早晨和晚上都人声鼎沸的盥洗室,梦见阳台上那一块我们抠了四年都没抠掉晃动的水泥三角块。
还记得我们一个饭盆一个勺子的岁月吗?不知为什么,人家姑娘十七八岁,吃饭就像小猫咪,而我们怎么就像饿狼一样呢。手抓着饭盆藏在抽屉中,耳朵里隐约传来老师讲课的嗡嗡声,眼睛紧盯着手表的秒针,支起耳朵就听那一声“叮……”下课铃声,几个姑娘眼冒绿光,以豹的速度冲出教室,飞过香樟翠绿的操场,冲进食堂。
哈哈,那时我们是有多饿啊!一个个膘肥体壮的。无非就是不想排长龙。看,年轻就是没有耐心。
还记得那周二、周五才开放的澡堂子吗?冬天的时候,几个姑娘端着塑料盆,趿拉着拖鞋,在校园里狂奔,唯恐去晚了挤不上一个水龙头。雾气缭绕的浴室,拥挤不堪的胴体中,我们互相搓着背,小声议论着哪个女生的胸浑圆,哪个女生的屁股挺翘。
夏日的早晨,栀子花香的小花园里,葡萄架下的小石桌边,围坐着几个背书的女孩,她们三心二意看着书本,眼睛瞟着校门口。终于,跑腿的那个女孩,汉子一样两手提着八份烧饼油条豆浆,款款地从校外归来。
不知是谁说的那个夜晚有流星,八个姑娘围着被子,坐着操场上,仰着头等待着流星雨的出现。撑着血红的眼睛到后半夜,也没见到一颗流星。当回到宿舍睡的正香时,外面却传来了嗷嗷的激动声,小声嘟囔着流星雨出现的真不是时候,又呼呼睡去。
突然想起来明天要考试,夜半三更,满宿舍的读书声招来隔壁砰砰的拍墙声。于是打着手电筒,趴在被窝里,默读到天亮。
无数次的卧谈会上,我们都扯了什么?人生,理想?哈哈,如此幽昧的暗夜,怎能这般严肃?
还有,还有,很多。唉,四年的时光哪就几句话说完了?
都说年少时的情谊最真挚,但多年以后,青春已逝,我们分散在各地,渐渐静默于手机的两端,在各自的世界里过着温暖的小日子。
然而,感谢你们的青春都在我的青春里,你们在我青春里的样子,真好。合上日记,就让她们永远留在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