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明白,爱情会消失,一如老照片”木质的音箱里,有个男子沉静的声音在说话,“但你却留在我心里,永远美丽,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谢谢你,再会。”
是韩语,在屏幕上,一个女孩甜甜的笑着,镜头拉远,原来是一张定格在相框里的照片。
照相馆的男主人在调试着位置,笑容安静又亲切。屋外,白色的积雪堆砌在照相馆的屋檐和台阶上,脚步声在白皑皑的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一阵阵叮铃铃的摩托车由远及近,又消失在屏幕外,再过了一会儿,韩文字幕徐徐的拉起来。
这部电影,就是我曾经跟很多人推荐过,然后也被很多人说太闷的……《八月照相馆》。
过去有段时间,我曾试图离开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手指顺着地图缓缓的划出一道曲线,行走、逗留。经过的几座小城,比我生活着的城市还要安静很多,就像还未褪尽颜色的老照片。我有点幸灾乐祸的去想,这些城市终究会有一天都将慢慢变成巨大的工地、灰尘飞舞,曾经的痕迹除了在照片里,什么也留不下来。
没几天,短暂的旅游就回来了。可人却还在晃晃荡荡的出神。
如果生命会有轮回,我想我依然会喜欢这种可以走走停停的生活——在叮咚街吃一碗面,然后趁着中午的太阳,去婺妍街的旧书摊上淘点东西;要不就是刻意去上河街找找布满时光痕迹的老巷子;还有那些把所有情感收敛起来、布满平凡琐碎片段的电影碟片,许秦豪的《八月照相馆》。
许秦豪的电影有着极度的收敛和澄净,羞怯含蓄的情感在他的镜头里随四季缓慢自然的流淌和开放。这些《春逝》描述了,稍瞬即逝的爱情象声音一样不可捉摸;而《八月照相馆》讲述的平凡的人怎样去努力不伤害别人,怎样把内心最美丽柔软的部分留给自己所依恋、所爱的人。
前段时间,妈开始用微信和淘宝,这种东西对于她来讲有点复杂,步骤什么的总是搞混,拿着手机来问我,像我这样的坏脾气,则是教不到两三分钟,就急得来抓心。
《八月照相馆》里也有这么一个片段,永元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一遍一遍教授年老的父亲学会怎么摆弄录象机,父亲怎么也学不会,永元突然懊恼了,他摔门而去。然后,从这一天起,他把操作这类日常生活里复杂机械的方法,用水彩笔写在硬纸板上,有的还配上他拍摄的操作照片。
另外一个片段则是,永元特意打电话约上自己的朋友,平静地告诉他们自己时日不多,请他们一起拍下最后的照片。生命即将离开,永元就这样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身后之事。
生命让我们欢喜、悲伤和哭泣,有时,在我们不经心的时候扣动我们的心铉,譬如和美丽简单的女孩坐在照相馆小厅里吃一杯冰淇淋、譬如雷声震荡的夜晚想要在老去的父亲身边躺下来,听他的呼吸和鼾声。
如果这些东西都不复存在,即使从小时起,永元因为母亲去世已经明白周遭亲近的人都要离开,但要平静的接受这些事实却残酷到了极点。
所以,《八月照相馆》始终在缓慢讲述着,有些事情需要提前作出安排,有些感情也要离开、疏远。和女孩德琳就那么一步之遥,爱情随时可能牵引和燃烧起来,永元却用嘴角明朗的微笑竭力冲淡这一切。他知道女孩会为他的无动于衷伤心失望、他也知道从死的边缘挣扎回归后,八月照相馆用石头砸碎的玻璃窗是谁所为,但他还是把情感隐藏起来,把写给女孩的信和女孩的照片收藏在密封的匣子里去。
最后一次见到德琳,永元躲在咖啡店的玻璃窗后面,穿着交警制服的德琳在街道上工作、微笑,永元的手指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抚摸着德琳的身影。他是那样深深的喜爱这个女孩,却只能这样躲藏在角落里向女孩无声的告别。
我还记得电影里的一个片段,白天拍过全家福的老阿妈,晚上又悄悄一个人来到八月照相馆,她请求永元给她重新拍一张照片。阿妈在照相机前坐下来,聚光灯打在阿妈历经沧桑却美丽从容的面容上。
“请一定拍好这张照片”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遗照”
永元给阿妈拍下一张微笑着的照片。在电影即将结束的时候,永元独自回到八月照相馆,聚光灯下,展开恬淡的微笑,这一次,他拍下了自己的遗照。
《春逝》里尚宇和恩秀,他们从事着时尚的职业,正当青葱岁月,时光漫漫,即使生命曾经历过荡漾和波折,还能甩甩头延续自己的生活。而《八月照相馆》里悄然有序的和身边一切告别的永元,更象我们身边那些默默无闻、极为平凡无奇的普通人。
对于时间和际遇的无奈,许秦豪在《八月照相馆》里凝聚和表现的细节显得更自然凝练,打动人心。
天黑了,养的小狗蹿进屋来。我知道,它也和我一样,是害怕寂寞的。气象预报说,明天这个总是阴晦的老城将会有格外的晴朗,就在这个《八月照相馆》温暖心灵和生命的黄昏,我知道了什么是澄净的告别——
那就是抱着感激之心,对曾经停留过的地方、对来来去去不断流逝的时光微笑着说“已经把你留在心里。谢谢你,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