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近来心情很好,今日尤甚。刚刚长励神秘兮兮地来告诉她,就在方才,少阳君择好了喜服的布料,已经一同送去衣官那处。他说话时眉飞色舞,叫凤九看着忍不住有些嫌弃,遂觉得司命这爱好八卦的毛病定是从娘胎里头就带出来的。长励还说他们的好日子定在下月初九,且是少阳君亲自定的。凤九掰了掰手指头,算来也就只余下小半个月的时间了。听闻这九重天上的衣官挺本事,也不知他能不能在这十来天的时间里将她与东华的喜服赶制出来。
库房已经忙碌了好几日,若不是前期的准备工作在十年前便已开始,就衔阳宫的这些人手,要在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张罗好这桩大事简直是天方夜谭。长励暗自得意了许久,觉得自己简直堪比这九重天上掌案仙官的楷模。不过少阳君可不这么认为,他对于喜帖的款式颇为不满。硬是叫他去刨了座玉山,还挖了座金山。调了所有能调得动的人手,长励终于在喜宴前两日将帖子重做好后散了出去。皆说东华紫府少阳君为人淡薄无情,不曾想朋友倒还挺多,且散于四海八荒。金镶玉的帖子摞起来足足有一丈多高,连昆仑虚的仙鹤都出动帮着送帖子,才终是没有耽搁了大事。长励忙里忙外忙得焦头烂额,凤九瞧着有些于心不忍,刚想去帮个忙便被东华拉了走。说是有要事,孰知却不过是去衔天泉泡泡澡罢了。天泉外的月亮门封着结界,外头的人自然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纵使里头水花四溅,热闹非凡,衔天泉外也是一派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忙忙碌碌的光景。
凤九觉得最近东华又有些不一样,不似从前那般爱戏弄她,也没了在章尾山时的满腹心事。虽然他看起来依旧有心事,却好像暂且放在了一旁。隐隐地,凤九总觉得东华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更像现世中的他。
“别分心!”
紫衣尊神对她的走神表达了不满。凤九勾了嘴角遂搂上了他的脖子。东华的身体很烫,似把周围的泉水都烧得更热了。凤九有些难耐,她满面霞红,目光迷离。这是她三万两千多年的神生里头一回在光天化日下同东华干这档子事。起初她还有些抗拒,但东华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她想逃,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衔天泉,也逃不出东华的怀抱。她爱他,爱他爱得要了命。若东华开心,那么她又何必故作矜持。东华是个很有探索精神的神仙,且记性相当好。眼下,只三两下精准无误的撩拨,凤九就已经失了神缴械投降,任由这个银色头发的神仙在她身上胡作非为。许是害怕被人瞧见,紧张的情绪反倒让她变得更为敏感起来,也让她对后头发生的事情有些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待东华终于稳住了呼吸后,她便被裹进他的紫袍仙遁回了寝殿。她的神识依旧不太清明,手脚也完全没有力气。只听东华说明日要送她去水沼泽,然后待大婚之日他会去水沼泽迎亲。
迷迷糊糊中,凤九愣了一愣,遂问他,“那姥姥呢?”
“他们都回去了,来不了。”
凤九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点了点头,“那就好……”
紫衣尊神顺了顺她的长发,安慰道:“他们都很好,别担心。也没有人能拦得了我们。无论如何,你都是本君的妻,即便没有这场成婚宴。”
凤九应了他一声,呢喃道:“成婚宴还是要有的……我也想像姑姑那样,盖着红盖头坐着花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知道……”他紧了紧手臂,“所以本君再成全你一次。”
点了点头,凤九搂紧了她的侧腰酣然入梦。
第二日,当薿薿进来给她收拾行装说要陪她去水沼泽时,凤九还有些愣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夜东华确实说过要送她回水沼泽。离他们大婚仅有两日,想着要不了多久就又能见着东华,凤九安了安心。遂又是一阵甜甜的笑。史册上记载,东华的坐骑换过几头,也不知他会骑着哪头坐骑来迎亲。就算像他姑父那样骑着白马,想来也是威风凛凛帅气难挡的。
薿薿看着她傻笑,也没有戳穿她,只一门心思地替她梳妆打扮。因是要回水沼泽,凤九便又要求穿普通的纱裙,夜合花也换成了普通的粉色桃花。薿薿说长励明天会把喜服送到水沼泽,叫她莫担心。其实凤九倒不是很担心,司命办事还是比较牢靠的。用完午膳,东华亲自送她出了南天门,说是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送她回学宫。凤九很懂事地点了点头。他抚了抚她额间的凤羽花,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凤九本就对她这刻意为之的低沉嗓音没有任何抵抗力,再配着眼下他说的这句话便更叫她有些晕晕乎乎。
“你且忍一忍,本君后日便来迎你!”
她自儿时以来的梦想,终是要实现了。她盼了五百年,隐忍挣扎了五百年,却不想在这幻梦境里头得偿所愿。即便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她与帝君却还是真真实实的。半个如何,一个又如何。他是她的东华,她一个人的。即便在现世里她等不到这一天,可在这处她等到了。这是他们之间的回忆,仅仅属于他们两个。甜蜜也好,痛苦也罢,无怨无悔!
收了思绪,凤九点了点头,抓起他发鬓的一缕银发握在手中,遂叮嘱道:“早点来,别误了吉时!”
“这就心急了?”紫衣尊神挑眉看她。
凤九红了脸,捶了他一拳,“不正经!”
站在凤九身后的薿薿憋着笑别过了头去。东华睨了她一眼,语气凉凉。
“照顾好夫人,否则本君便要与你来算一算十年前的那笔旧账。
“东华,你别吓唬她!”凤九立刻抱住了她的贴身侍女,“她还是个孩子!”
浓眉一挑,紫衣尊神又看向凤九,“你可知她大你多少?”
凤九愣了愣,遂又看向了她抱着的小丫头,“你今年多大?”
“回……回娘娘,六……六万余岁。”
睁大了双眼,凤九不可置信。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又上下打量了她好几圈。拽了拽东华的衣袖,凤九问他,“她这是在谎报年龄吧!”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似的,早熟!”
凤九憋红了脸。后日他们就要成亲了,东华居然还要来戏弄她!
紫衣尊神捏了捏她的脸蛋,脸上掩不住的笑意。遂催促她赶紧出发,说折颜会在水沼泽接应。凤九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走得很是不情愿。薿薿观了观眼色,在一旁劝她。
“依照习俗,新娘该是在出嫁前一个月便就不能见新郎官的。后日的成婚宴,少阳君今日才将娘娘送走,已是破了规矩。娘娘您就忍一忍,也就二十来个时辰,很快便就能过去的。”
凤九叹了口气,遂也开始哀叹自己的不争来。眼下就这一日半便叫她觉着受不住、舍不得,也不知之前那五百年是如何过来的,更不知往后无止境的等待究竟要怎么过!
“娘娘别叹气了,大喜日子将近,您该欢天喜地才是!”
点了点头,凤九决定先不去想后头的那些事。就如同东华说的,一切都等到他们成婚后再从长计议。
安了心,凤九便上路了。水沼泽离九重天并不是很远,两个时辰后她们便已是立在了学宫门口。老凤凰没有出来迎她们,不过凤九并不介意。她又不是没来过水沼泽,也不是在这处无依无靠。有爷爷在,她委实不担心那些个小姐们会来为难她。正这样想着,便见了爷爷迎了出来。凤九很想跑过去抱抱他,撒撒娇,但她知道不可以。这场喜宴,只有爷爷在,也仅有这么一个亲人在场,还不是真实的她的爷爷白止。凤九有些失落,从前她一直想着爹爹会亲自牵着她出狐狸洞,送她上花轿。如今,怕是只能由薿薿领着她出这水沼泽神宫的大门了。
“都要嫁人了,怎还愁眉苦脸的!”白止不禁调侃她。
“高兴的……”凤九也只得随意地搪塞了一句。
“折颜说他炼丹药炼到一半,不方便中断,遂差我来接应。”他领着她往东斋的厢房去,“还是原来的那间,一直都给你留着。姑娘的厢房我们也不好进去,你在这处又没有其他要好的姐姐。你只得自己布置布置,缺什么就同折颜说,若是寻不到他,与我说也成!”
凤九谢了他一谢,并没有多语。入了厢房后,薿薿便从行装里头把布置闺房用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将床褥和鲛帐换成了红色,梳妆台上摆满了各式胭脂,又添了一个首饰盒,她刚想把大红囍字贴在门上便被凤九拦了住。
“后日一早再贴吧!”
薿薿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方才从学宫门口一路往东斋走,路上但凡是个女子,投来的目光都不太和善。这囍字若是此时贴出去,怕是熬不到明日晨起便就连个全尸都留不得了。将囍字收了起来,她又开始忙活打扫。薿薿向来能干,手脚也麻利。凤九本想帮把手,却被她按在了椅榻上,以新娘子若是干活儿便要操劳一辈子为由让她作壁了上观。凤九有些不好意思,但薿薿的脾气她也知道,于是只能应了她,乖乖在一旁看着。这不大的一间屋子在日落时分终于有了新房的样子。看着周围喜庆的红色,凤九才愈发感觉到自己这是要嫁给东华了。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确又是那么的真实!
折颜给她们送了饭菜,叮嘱她们别出房门,更不要到处乱跑。虽然凤九并不认为自己打不过那些小姐们,但毕竟是大婚之日将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在这厢房里,她也乐得清静!可扳着手指头算时辰的日子毕竟难过,那一夜凤九没睡好。这十年来薿薿照看她,也已经习惯了晚上睡不好的日子。本想着就算晚上睡不好,她白日里头还能补一补觉,不想她家娘娘竟是紧张到连白天都瞪着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毫无困意。这叫原本白日里还能打打瞌睡的薿薿有些踌躇。凤九反过来劝她歇一歇。可一想到那些被少阳君扔到下界去的姐姐们,薿薿哪里敢歇息!强打了精神,她一直陪她到了深夜,终是受不住倒在了一旁的临时小窄榻上睡死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甚好,因此也就没能顾得上半夜起来照看凤九。好在明天便要嫁人的凤九也依旧没能睡着。思念着她那帅炸苍穹的新郎,她辗转反侧,便也没能踢得成被子。
天边破晓,将光明撒在了碧海之上。窗外嘤嘤鸟语,清晨的水沼泽依旧拢在茫茫薄雾之中。凤九睁眼到天明,见了一缕日光便就迫不及待地起了床。昨日下午,长励送来了她的嫁衣。薿薿收着,硬是不让她拆开试一试。说是喜服要到成婚当日才能拆开,否则不吉利。即便心痒难耐,凤九也只好忍了。她与东华已经够艰难的了,不吉利的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好!
睡了一夜安稳觉的薿薿精神抖擞地伺候她沐浴洗漱,又在替她绑肚兜时不怀好意地试了好几种绳扣。绑了解,解了又绑,多次试验后,终是择了个最好解的绳扣。给她穿上红色的里衣,薿薿才将昨日里长励亲手递给她的喜服包裹打开。华丽的中衣长裙上绣着同色系的鸳鸯暗纹。凤九傻了眼。
“长励说当日少阳君择喜服布料的时候,听闻娘娘看着这匹布看了许久,就猜娘娘喜欢这布料,遂也同娘娘最后挑中的那匹红景纱一起送去了衣官处。”说着,她便把一边的纱衣外袍拿了起来,“按着娘娘的吩咐,做了个又长又大的摆尾,很是高雅华丽呢!”
凤九愣了许久,遂伸手摸了摸那件中衣,问道:“东华自己的喜服择的是什么料子?”
“薿薿不说,迎亲的时候娘娘自己看便是!”她偷笑出了声。
“我盖着盖头,哪里看得到!”
“盖着盖头也能看到衣角啊,娘娘您见了便知!”
按耐住好奇心,凤九伸了手臂,方便薿薿给她穿衣裳。喜服穿起来繁复,好不容易穿妥帖了,薿薿便开始给她梳头。她今日要绾起发髻,新娘的发髻还比平日里的要更复杂些。于是,光就一个发髻便占去了近半个时辰。随后的新娘妆又花去了小半个时辰。
她的簪花由一个挺大的红木盒子装着,上头雕满了盛开的夜合花。这个盒子上了锁,而钥匙在薿薿的手上,凤九自然也没能提前瞧上一瞧。此时,薿薿拿着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盒子便就打了开。里头金光灿灿,凤九探头一看不禁张大了嘴,遂才意识到东华其实还挺有钱的。光光凤簪就有两对,还有个镶着红色晶石的顶饰。薿薿一个一个往她的发髻中插,凤九觉得挺沉!她的耳坠也是金色的,是一对凤凰衔着一对红色晶石,很是好看。凤九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止不住满脸的笑意。薿薿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盒子来,有些神秘兮兮。
“这可是母神送给少阳君的贺礼,昨日长励交给奴婢的。娘娘自己打开看看吧!”
凤九接过了木盒,很是庄重地将它打开。随后,她便睁大了眼睛,望着那盒子里的物件愣神了许久。
“娘娘?”
记忆又回到了她入此境前在太晨宫的那段日子。那时,她便是日日带着这支发簪,这是帝君送给她的,可她从不知道它的来历。遂又想起了那几日真皇们瞧她的目光,皆是往她头发那处瞟。彼时,她不明白。后来知道了那云彩纱衣后,凤九便以为他们瞧的是她的衣裳。如今再细细回想,他们该是瞧着她头上戴着的这支发簪吧!既然他们都认得这发簪,也定是知道它的来历。凤九鼻子一酸,她哪里会想到东华送给她的这支发簪竟是母神之物。
“给我戴上吧,薿薿。”
“娘娘,这珍珠发簪并不配娘娘的喜服啊!”
“不打紧。既然是母神送的,自然得戴着!”
薿薿接过簪子,择了个不显眼的位置插了进去。奈何这颗珍珠本就很惹眼,即便她择了个隐蔽的位置,依旧非常醒目。
“真的要戴着吗,娘娘?”
凤九嗯了一声,很是坚决。薿薿也不再说什么,遂搀她去坐榻上。
“一会儿折颜上神该来给娘娘送早膳了。您多吃些,下一顿得到明日了。薿薿明早晨起会准备些紫薯饼,娘娘也好先垫垫饥。”
“不必拘泥于形式。”
“形式还是要的,毕竟是新婚。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罢了!”
凤九点了点头,虽然在她心中,这并不是第一次同帝君成亲,她与东华也不是今晚才要圆房。不过就像薿薿方才说的,走一下形式又如何呢!既然他们受天命阻隔不能在一处,那么便让这场梦做得更完满些。
不一会儿,水沼泽唯一的凤凰果真来敲门了。薿薿开门去接餐盘,却是把自家主子挡在身后挡了个严实。折颜伸了伸脖子,只看到了一抹红色,遂也就知趣地离开了。东华的新娘子,他委实不敢先睹为快!
薿薿伺候她用了早膳,遂又细细给她补了补妆容。算了算时辰,离吉时不远矣。
“娘娘,花轿该要到了,奴婢给您盖上红盖头。”
凤九嗯了一声。红色障目,双手不觉便拽紧了自己喜服的纱裙。她觉着很紧张,前所未有地紧张。一会儿东华来接她,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当面出丑。昨日薿薿把成婚宴的流程同她讲了一讲,她也没能听进去多少。眼下回想起来,竟是灵台一片空白。
“薿薿,你再同我讲讲那些规矩流程吧!”
薿薿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娘娘别紧张,一切有少阳君和奴婢在呢!”
天边响起了隆隆雷声,惊得凤九差点自己掀了盖头。薿薿赶忙抬手去制止才没叫凤九自己掀了自己的红盖头。
“娘娘莫怕!”
说着,她便朝窗户处挪步子,抬头一瞧,便见了远处七彩霞云拢着天际,一路朝着这处晕染开来。云头之上热闹非凡。定睛一看,一头雪狮威风凛凛,白色的长毛似与脚下的云朵融在了一起。
“娘娘,是少阳君来了!”她兴高采烈。
“可为何会有雷声?”
凤九盖着喜帕,除了红色什么都看不见。上次听到这隆隆雷鸣还是在历飞升雷劫的时候,那次东华替她挡了。他吐血的一幕还恍如昨日,如今在大喜之日再闻这雷声,不禁叫凤九忧虑重重。
“许是普化天尊也在迎亲队伍里头,一个没管住手,便不合时宜地发挥了几下。娘娘就当这是在为迎亲造势吧!”
凤九勉强地嗯了一声,手心里的纱裙已是褶皱得有些过分。薿薿看了看,赶紧提醒她,
“娘娘,再揉下去,这喜服就该烫一烫、熨一熨才能穿出去了。”
听了这句话,凤九赶紧松了手。薿薿忙上前去替她整理裙摆,一边忙活一边还振振有词,
“姑娘出嫁免不了紧张,更何况娘娘嫁的还是群芳沁心的少阳君。娘娘不如多想想您那如意郎君,兴许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凤九垂着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东华,可就是她这如意郎君才叫她现在这般紧张。
“他真的来了吗?”
薿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奴婢何时骗过娘娘!”
勉强安了安心,她继续问道:“他离这处还有多远?”
“娘娘,您这是思嫁心切!少阳君离这处不远了,该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到。”
窗外喧闹声越发清晰,叫凤九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为何这么吵?”
“少阳君来迎亲,看热闹的自然不会少!”薿薿朝着窗户探了探头,“迎亲这么大的喜事,当然是越热闹越好啊!”
回想姑姑出嫁时的场面,的确是热闹非凡。据说那一日帝君随着迎亲队来了青丘,吓得她躲在狐狸洞里头不敢出来。一直到他们把姑姑接走了,她才望着九重天的方向愣神了许久。凤九不是不敢见他,也不是不愿见他。只是怕自己这一眼,便就起了贪念。那时,她已经忍了两百年,却又不知道自己还需忍多久……
外头的吵闹声更甚,将凤九的思绪生生拉了回来。
“薿薿,东华是不是来了?”
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该是已经入了学宫大门了,娘娘!”
盖着红盖头的脑袋点了点,凤九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正当她坐立不安时,门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东华紫府少阳君座下掌案仙官长励,恭迎君后娘娘尊驾!”
贴着大红囍字的房门敞开,逆光而来的银发青年一身红色喜服清俊硬朗。他抬步便朝里走,在铺着红色被褥的床榻前收了步子。
“九儿,本君来迎你了。”
冰冷的手被执起,汗湿的掌心被一阵熟悉的干燥温暖拢着。凤九紧了紧手,似抓着救命的绳索,不愿放开。
“你再这么拽着本君不放,就要过了吉时了!”
凤九缩了缩手,便被顺势抱了起来。
“抓稳了!”
搂上他的脖子,凤九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颗心终是落了地。东华来迎她了,没有什么比待在东华的怀里更能叫她安心。周围弥漫着属于东华的白檀香,凤九的思绪又飘到了他们在九嶷山那会儿。那时,东华也说过这句话。彼时,她被东华幻成了原身塞在衣袖里。而现在,她却是穿着嫁衣依偎在东华的怀里。东华的抱,向来都是四平八稳。在章尾山时,少绾曾说过,她是唯一一个被东华抱在怀里当宝贝似的女人。想到这处,凤九勾了嘴角。周围突然便又喧闹了起来,叫她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更紧了些。随后,她便被轻柔地放在了个软塌上。
“娘娘,您坐稳,花轿要起来了!”
司命的声音叫她回了神。这个梦,她做了无数次。可唯独这一次,是这样的真实。从水沼泽到九重天,不过两个时辰的路途,却叫凤九觉得漫漫无尽头。遂又舍不得这样幸福的时刻就这么过去。只叹这轿夫的手艺可真是有些糟糕,这一路的颠簸叫凤九有些晕。晕晕乎乎胃里泛着酸水之际,外头又传来了司命的声音。
“恭迎君后娘娘入九重天!”
随后,同样的话语此起彼伏。凤九一怔,看来东华把排场搞得挺大!渐渐地,周遭的恭迎之声由乐声取代,花轿也终是落了地。
“九儿,我们到了!”
东华温柔地执起她的手,牵着她下了花轿,迈入第七天的天门。周围响起了众神窸窣的称赞声,一路漫延至承天台。凤九盖着盖头,只能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那三寸白石地。隐隐约约,她见着了身旁东华的喜服,竟是同她的外袍一样的红景纱。凤九弯了嘴角,觉得东华定是知道她择了红景纱才选了一样的料子。头上戴着的发饰沉重,又加之低着头走了许久,凤九觉得脖子酸疼得很,顺带着连头脑都有些发胀。她紧了紧东华牵着她的手,轻声道,
“东华……”
银发尊神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柔声安抚,“这是要去承天台祭天地。上了台阶就是,也不远了。”
凤九勉强地点了点头,继续专注自己脚下的每一步。又不知走了多久,终是见着了东华口中说的台阶。
“娘娘,小心脚下!”薿薿上前扶了她一扶,遂小声提醒道:“承天台上坐着的是父神与母神,娘娘需得行礼。”
上了台阶后,凤九收了步子,遂福了福身子。
“吉时已到!”长励慷慨激昂,“请新人先拜大泽,后拜天地,再拜父母神……”
神族的成婚礼繁琐,这一通拜下来,凤九已是连头都抬不起来。可听着这阵仗,定是观礼者众多。于是凤九只得咬着牙,提醒自己万不得在众人面前叫东华失了面子。索性这些繁复的礼法终是将要完成,长励郑重地奉上了一纸文书。
银发尊神连看都没看,只一挥手,上头便呈了他的名号。凤九顶着红盖头,也看不到什么,加之快要折断的脖颈,遂也迫不及待地使了仙法。文书被交由母神放入天火中,二人这就算是入了婚媒簿子。
“礼成!少阳君,你可以掀起娘娘的红盖头了。”
凤九终是松了口气,随后她便重见天日。阳光有些刺眼,东华捧着她的头,让她看向自己。凤九望着他,有些出神。今日的东华很特别,他很温柔也很有耐心,还特别体贴。随后,她便被他抱了起来。
“东……东华……”
银发尊神没有应她,而是转身下了承天台往天门方向去。
“少阳君……”
“娘娘……”
凤九搂紧了他的脖子,手腕上剔透的珠串儿在明媚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奉行昨日送来的,说是少绾送给她的陪嫁。凤九望了望那珠儿,又望了望前来观礼的人群,果真见着了个黄衣裳的美艳女子立在墨渊上神身边。她叹了口气,收了人家的贺礼,竟连一声谢都道不了,也不知今日过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一见她。愣愣地望着众神消失在视野里,凤九觉着有些遗憾。
“我们不用去招呼他们吗?”
“不过是来喝趟喜酒,让他们自己喝便是!”
红色衣角落入衔阳宫中庭的寝殿,鲛帐落下,殿门紧闭。红红烛火,映着那个硕大的囍字冉冉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