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实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简单,但往往忘掉一个你喜欢的人,还真是不容易。
以前我就知道自己的酒量差的不能说,现在更是有了比较深的见解,所以活了这二十几年,我真正喝酒的时候很少,也很少在人前丢人的喝醉过,毕竟要是喝醉了后耍酒疯,把那个熟人打了那不仅我要进局子,而且自己也伤面子不是,大学出来混手头又不宽裕,医药费那么贵我可支付不起。
可是就当我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失态的在众人面前喝的酩酊大醉时,大学当了我四年室友的哥们给我带来了一个请帖。
红艳艳金灿灿的放在桌上,镀金的花边随着折射的阳光一同刺进我的眼。
翻开之后是熟悉又陌生的笑颜。
“不是,这什么意思啊?”我对着上面的照片也笑了,“结婚了?请我去?”
“宁川,”哥们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阿枝的婚期其实也是这两天才订的,你不知道也正常。”
“所以呢,你认为我必须要去?然后要不要再演一出痴心竹马见现任老公的戏码感天动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去不去是你的自由,”哥们讪讪的摸鼻,“我就给你带个口信,又不是逼你。”
我打开我家窗户,把请帖从十五楼直接扔了出去:“你再不走我会让你和这个请帖用同一种方式消失在我的生活。”
哥们打了个冷战,但很快又勇气可嘉的从怀里又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来:“早就知道你小子会是这德行,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多带了几张。”
我继续微笑,然后好脾气用手拿过请帖,又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之后把它撕成了粉末抛向天空,在风的吹卷下纷纷扬扬的下飘,我迷茫的看了一会,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南枝有一天也可以成为他人的新娘,成为人妇;几年之后以后还可能成为人母,当然这一切与我并没有关系,我无权参与她的未来。
脑子一热,我猝不及防的用尽全力一拳朝哥们的脸招呼了过去。
哥们被我扑倒在地,火气也上来了,当即有失体面的一拳还回来:“宁川你TMD有病吧?”
靠,上学的时候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问题学生,劲就是大。
我眼睛猩红,摸了摸被打肿的眼圈,抹了把脸,嗓音沙哑的回他:“你TMD有药啊?”
不愿承认的嫉妒让我彻底发狂。
【2】
说起我和南枝的感情,那还真得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惨。
我们是一个院子的,但是关系说实话并不怎么好,我小时候和一群狐朋狗友一起翻墙爬树掏鸟蛋,而南枝却每次都很淑女的唱歌跳舞丢手绢,爱好不同自然也就性格不合了。我看不惯她,觉得她娇滴滴的,她看不惯我,觉得我傻兮兮的,但是家就隔了一堵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喜欢也没有说出来,小孩子嘛,有什么不喜欢的也就有时候互相暗地里给对方使绊子。
比如有次大中午,我特不甘心妈妈擅自把我最喜的拼图借给南枝玩,就趁午休大家都睡下了后,轻松翻墙跃过大门,偷溜到南枝家里,想要拿回来我的拼图。
我们两家离得近,加上父母关系不错,经常串门,所以不消多时我就轻车熟路地在熟睡的南枝房间里成功的找到拼图。
离开的时候一时手痒,抱着报复的心态,我抄起一把小剪刀,蹑手蹑脚的跑到床边,剪掉了南枝的小辫子,还没等我得意起来,南枝就恰巧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浑身僵直的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在南枝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狠狠的被我妈用皮带抽了一顿。
这是血淋淋的例子。
再比如,我九那年,看中了隔壁班的班花,天天瞅着人家班的班花转不说,还一度以为班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喜欢班花新奇的发型和五彩的碎花裙,于是鼓起勇气写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封情书。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封情书会兜兜转转传到南枝手上,原因很简单,班花以及大家都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件事交给还是距离我最近的女性处理比较好,只有南枝了。
而南枝还能干什么,拿到之后思索了一会,干脆利落的转交给了我妈——她可能也觉得要交给距离我最近都女性,结果不言而喻,又是一顿皮带伺候,我的第一次初恋的苗头全部抹杀在摇篮里,抽的春风都吹不出来了。
【3】
我想,我们两人种种私下的暗潮流动,剑拔弩张,应该是在一个夏天才有了改观。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大害,一害皮带,二害南枝,三害黑。
黑暗本来也没有什么的,但要是我一个人在家承受那就有问题了,没办法,是人总会有一点害怕的东西。
那天爸爸厂子里出了不小的问题了,妈妈也不在,家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为了男子汉的尊严,我很心宽的叫他们不用担心我,等他们走后还雀跃了一会,结果好运总是短暂的,不到一会儿,我家的灯忽然不堪重负的闪了几下,灭了,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我哆哆嗦嗦的去开开关,连续几次没打开之后意识到停电了,心里就是大惊,终于慌了,瑟瑟发抖了一会才下定决心去投靠南枝。
在一片黑灯瞎火中摸过去后小声的去敲她的窗子:“臭丫头你在吗?快给我打开窗子!”
我蹲的腿都麻了南枝的窗子才慢吞吞的为我敞开:“干什么?”她没好气的问。
我也不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等她窗子一开我就窜了进去。
“臭丫头,我来这里保护你,你不要不知好歹。”我粗声粗气。
“哦,我很好奇谁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一个。”南枝狡黠的抬头看着我,“我听阿姨说你怕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大窘,又气又怒,又不能把她惹火,平时的胡搅蛮缠此刻变成了结结巴巴。
“我才不怕黑!”
“那你快出去,谁允许你进来了?”南枝伸手把我往外推。
“别、别呀!”我寄人篱下,心里一口气郁结着,又不好发作,于是只好委曲求全,有生以来和南枝吵架退了一步,“只要你今天让我待在这里,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要我的连环画还是白兔奶糖我都可以给你。”
“那么....说定了!不能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咬牙切齿,不情不愿的伸指与她拉了钩,心想过了今天就去把南枝的布娃娃撕个稀巴烂,气死她这个哭包。
虽然这么想过,但是最后还是没有付诸于行动,毕竟我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一个人,偶尔在学校有谁欺负南枝还替她打了回去,这我们的关系才有了好转,像一个真正的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一样了。
【4】
上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我们又幸运的分在了一个班里,文科班。初中的时候完全是隔得十万八千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南枝居然在班里挺受欢迎,好吧,看着笑意盈盈的她,我不得不承认她好像只暴躁,不待见我一个人。
臭丫头长大了,也比以前更漂亮了,我一边在天台把别的男生让我交给南枝的情书用来折飞机飞走一边幻想把这大摞情书交给班主任老师或者交给南枝妈妈会有什么后果。
臭丫头居然这么多人喜欢?我忿忿不平。
然后跑到她面前,手捧玫瑰花给她告白了,她含蓄的表达了不解,然后好心的给了我两包退烧药就把我赶了出去。
我不依不饶的缠着她:“青梅竹马的爱情,没准可以试一试呢。”
“我总觉得你最近不太正常,”南枝关切的问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道:“......我哪里都很舒服。”
“那你青天白日说什么胡话?思春了啊。”
我料定浪漫的情节对她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只要你做我女朋友,我就以后再也不和你对着干,不好吗?”
“不好.....谁知道你脑子里哪根筋又抽错了。”南枝不为所动。
我气急败坏,忍不住花一摔就走了,走廊里一堆子看热闹的损友幸灾乐祸:“就说南枝不会答应任何一个人告白的,你还偏偏不信,非要去打赌,赌输了吧?碰了一鼻子灰!”
“滚滚滚,总有一天我会泡到一个比她好的妞的。”我一胳膊肘过去,“走,愿赌服输,请你们吃饭!”
【5】
高中三年一过转眼到了大学,我听说南枝过年不回家,就带着一堆土特产自告奋勇的去她大学宿舍看她。
路上我还想着她这个臭丫头见到我会不会感恩的涕泗横流,到了我才知道自己错了,人家哪里是一个人没钱坐火车回来,而是你侬我侬的和小男朋友处对象没时间回来吧。
我一进门就看见了南枝对着一个人笑的很好看,两人状态亲昵,我不合时宜的闯入让气氛诡异的僵持了一会,南枝首先打破沉默:“宁川,你怎么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吊儿郎当的说:“臭丫头,过年也不回去,你妈派遣我来给你带东西,怕你饿死,这,是谁呀?”
我状似不经意的抬下巴点了点面前的男生,男生人长的温文尔雅,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我心里默默的想:像个衣冠禽兽。
“这个啊,”仿佛是我随口一问,她随口一答,“他是我男朋友,他叫.....”
“我叫江青。”男生站起来伸出手,“你是阿枝的哥哥吧,你好我无视了那个江青还是江绿,直接不经大脑冒出一句伤人的话:“南枝,你爸妈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和不三不四的人乱混的!”
南枝不可置信的抬头:“宁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什么叫不三不四的人!”
我冷笑:“你们两个都趁现在宿舍没人独处一室了,怎么?还不让我说了?”
话音刚落,我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嘴角好像有血流出。
南枝手指颤抖,脸色苍白的看着我,江青在一旁语无伦次的解释:“没有!我只不过不放心阿枝,过来看她一眼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做......”
我哼道:“你听过贼说自己是贼吗?”
“宁川!你是不是从小就看不惯我啊,是不是我干什么事在你眼中就都是错误的?我干什么都不好对吗!既然你看不惯我,我不喜欢你,不如你离我远一点!你滚吧!滚的越远越好,因为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在她捂住脸的那一刻,我看见了闪烁的泪光。
【6】
南枝婚礼那天,我没有打扮的太隆重,随意穿了件休闲衣就开车过去了,婚礼办的很隆重,我粗略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现场布置的很梦幻,我满意的点点头,只有这样的婚礼,才能配的上娶她。
坐在贵宾席,这里的角度很好,恰好可以看见别的男人牵着我喜欢的姑娘走上红地毯,为她带上戒指,虔诚的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
司仪问新娘:“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这位帅气的新郎?”
我看着南枝微笑着肯定:“是。”
这样就好,就好。
婚礼的气氛好热闹的,新郎新娘给台下亲朋好友敬酒到我们这一桌的时候,我终于又近距离的看见了她。一身中式旗袍,比刚才那婚纱带来的效果还好。
这一桌坐着很多长辈,大家劝酒的仪式就只多了一些语重心长,客套了几句之后新郎就要转身离去,于是我出乎意料的出声:“等等。”
大家都朝我看了过来,南枝也微微侧头,我端起酒杯,微微一笑,隔着一桌子饭菜,向她遥遥举杯:“南枝,祝你幸福。”
言罢,一昂头,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食道,呛我忍不住压抑的偏头咳嗽了几声,太丢人了,我竟然不会喝酒。
南枝沉默着,过了几秒后也从新郎那里端来一杯酒,一样毫不犹豫的昂头喝了下去:“谢谢你的祝福,宁川。”
说完她就走了,没再多看我一眼,新郎扭头跟了上去,他们游刃有余的对付着善意的敬酒,从背影来看,宛若一对璧人。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呢?我意识三分模糊,好像就是停电那次吧,她一边说要赶我出去,一边拉开了窗帘,顿时,皎洁的月光像打翻了的牛奶一样撒进来,而连带着她的背影也像是镀上了银色的光芒,形成了一层漂亮的光圈,圣洁而不可侵犯,我甚至在她眼中看见了明亮的光。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站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呐,真是太傻了,明明那么喜欢你,却因为喜欢的方式不对,生生的错过了你,你可能不会知道我当时那个看似玩笑的告白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我甚至连告白失败的退路都想好了,特地让我的朋友守在门口,演了一出“打赌输了,不得不告白”的戏给你看,这样子,我们依旧是朋友吧。
如果啊,不是前几天我哥们把你的日记本带过来给我看,我都还不知道原来,我们的感情是一样的呢,你为什么不承认啊,你为什么就相信我的一时胆怯相信了那笨拙的掩饰,如果,那时候我肯回头看一看,会不会看见你濒临决堤的眼泪?如果,那次去你的大学找你,我肯好好的更你再次说一遍那四个字.....是不是,是不是.....
可惜没有如果了。
这么耀眼的白月光,足以给我的心上留下力量,足以让我支撑过以后漫长的人生里一个又一个的黑夜。
就算很多年以后,回到以前住的旧房子里,窗边好像还站着一个眉目淡淡的姑娘,轻颤的睫毛柔顺的扇动几下,温驯垂眸的乖巧,凭窗而立,牵动着我一生的爱恋。
就算我们没有在一起,我还是要感谢你,在那个漆黑的夏夜里,给我温暖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