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婵看着她神情无主,感到迷惘不解,但为了安慰她,让她宽心,对她的话百依百从。
“妈妈别担心,素素记住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母亲看了一眼在后面木无表情地呆呆站着的余书忱,他这时躲闪而去的目光,十分凄凉。
晓婵回头望见他落后了一大截,朝他喊着,社长哥哥,你走快点啊!怎么像只蜗牛那么慢呢。她有些等不及了,便跑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往前拉。
“别拖,别拖,胳膊都要掉了。”
“谁叫你慢吞吞的,拖断了再长一只出来好了。”
母亲把她拉过去,教训她,说她没大没小的,和社长哥哥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她呵呵笑了说,哦对了,男女授受不清。母亲听了哭笑不得,用手敲她的脑袋。她抓住母亲的手说,住手住手,再敲就成傻子了,考试得零蛋给你背回去。
晓婵一路贫嘴,可能话说太多,牙痛了起来。
母亲让晓婵张嘴检查后,说这叫智齿,人大了才会长的。晓婵问那为什么叫智齿呢?母亲说那是因为长了这种牙齿,就表明你长大啦,有智慧啦。晓婵听了十分高兴,她说这样岂不是说我从现在开始就算长大啦。母亲说什么时候不在妈妈怀里翻滚时才算长大。
她马上问,妈妈你有没有长过智齿啊?母亲说我是大人了,当然长过了啊。她回头又去问余书忱,社长哥哥你长过没有啊?余书忱摇头说没有,她便欣喜不已,说社长哥哥,你原来是一个连牙都还没有长齐的小毛孩子啊,呵呵呵,哈哈哈。
余书忱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只有小孩才希望自己长大。此话正中要害,晓婵白了他一眼,无话可说,撅着嘴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大家都不说话时,晓婵的牙趁机又疼起来,母亲猜她是装的,因为她闹牙疼还嚷着要吃雪糕。
“妈妈,我吃了雪糕就不痛了。”
“这么冷,吃什么雪糕啊?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简直没有一点章法。”
“素素就是想吃雪糕嘛?一小口,就这么一小口可不可以嘛?妈妈。”她又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把脑袋往母亲怀里蹭,抱着母亲的胳膊直摇晃,把一根食指伸到母亲眼前,用拇指掐着一点指尖。
“吃了会肚子疼!”
“肚子很听话,不会疼的。”
母亲心里很欣慰,看着素素这么快乐,真不该再为刚才解签和尚说的那些话担心。母亲高兴,对她就特别纵容,拿了一张五元币给她。她转而把钱塞到余书忱手里,用诓哄的口气说:“社长哥哥,你去帮我买,买回来我分你一半。”
余书忱接过去,喏了一声,往小副食店走去。晓婵窃笑着望他的背影,问母亲说,你觉不觉得他傻的时候像块芋头一样。
余书忱闷头闷脑地掀开副食店门帘钻进去,半分钟后再掀开门帘出来,因为不是谁家店都会在大冬天卖雪糕。他没有气馁,继续往前走,掀开门帘一家一家问。
“妈妈,聪明人有时候也会犯一些连傻子都不会犯的错误,他们认为值得做的事,明知难为,也会执拗地做下去。”
“素素,这就是理想主义者,他们固执己见,把自以为是当作真理!他们内心圣洁的土地永远都是荒无人烟的,他们声称愿意为爱付出一切,但这个世界竟没有一种是他们想要的爱。那种爱,太虚幻,太飘渺,太遥不可及。”
“那这种人结局是什么呢?”
“他们抬头仰望星空,做着绚丽的梦,却忽略了脚下正在走的路。他们要么被一块石头绊倒,摔得头破血流才幡然醒悟,要么就是一失足落进千丈悬崖,万劫不复。”
“妈妈,那社长哥哥的结局呢?”
“不知道。他的性情阴冷偏执,他需要一个爱他胜过爱自己的人,为他付出所有。素素不能做这个人。”
“他并没有像你想的那么糟糕,你还不了解他!”晓婵竭力为余书忱辩解。
“你没有触碰到他的心,他的心是冷的。”母亲固守自己的判断。
“妈妈,你这么坚决,难道不怕把素素错付他人吗?”晓婵不肯示弱,眼里泫然。
看着晓婵认真凝望的眼神,母亲有所触动。两个素素,难道会有同样的宿命吗?
这时,余书忱终于买到了雪糕。他一手托着一盒雪糕,带着胜利的笑意走过来,神情得意,掠过几丝天真。晓婵紧步跑上去,接过了其中一盒。
“叫你买一盒,怎么买了两盒呢?”她故意蹙着眉。
“我和老板讲价了。”他扬着眉得意。
“嘻嘻,你还会讲价啊?怎么讲的,说说看。”
“我问老板这雪糕多少钱一盒,他说五块钱一盒,我就说,五块钱两盒还差不多。。”
“哈哈,你真笨咧。”她开怀大笑,踮脚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这么傻愣愣的社长哥哥,感觉真好。
到了火车站,晓婵自告奋勇去排队买票,并把自己的包交给余书忱保管,把吃剩的半盒雪糕交给母亲命她吃掉。
于是他们两人,一大一小,都挎着包拿着雪糕,边吃边聊。
“我不能把素素托付给你,社长哥哥,你了解你自己吗?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性格太阴郁,我怕你保护不好她,会伤害她。”母亲郑重其事,像谈判桌前的例行公事,语气冷厉不容回绝。
“阿姨,我的心从来没有冷过。”余书忱试图澄清误会。
“但它可能只是为你自己炽热而已!你以为你很独立,其实你是在逃避。”母亲坚持自己的判断。
“如果能找到一个适合的人,我愿意倾心而死。”余书忱动容。
“那个合适的人,永远只在你梦中的玫瑰园里,现实总是以残缺的形态存在着。你执着于你的信仰,你错爱了可以说声对不起,然后拂袖而去,而对别人,或许就是场生死劫。”
母亲的话似乎触及他的心事,他默而不语。
“暧昧是寂寞撒的谎,最后谎言总是会被现实戳穿。”
“阿姨,请允许我和她做普通的朋友,蓝颜知己。”作为母亲,她字字句句在情在理,余书忱无可辩驳,但要让他离开晓婵,他心有不忍。
“在我看来,男女之间纯洁的朋友关系是不存在的。”母亲态度决绝,在余书忱面前划了一道无可逾越的红线,还筑起了一堵攀越不过的铁壁铜墙。
“请原谅阿姨,不是阿姨对你有偏见,也不是我自私,因为素素有一颗不完整的心。她需要人给她一种把她永远放在心里,捧在手里的爱。她太脆弱,太容易受到伤害。我请求你,不要靠她太近。”
余书忱有些犹豫,看到易母乞求般的眼神。
良久,他无奈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他喉头一哽,胸闷失声。
晓婵帮母亲买到了票,送她上了车,挥手目送她离开,哭得一塌糊涂。
回到学校,他们一起吃过晚饭,围着操场转了两圈,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聊下去的话题。
此时夜已深沉,灯火璀璨,余书忱心乱神惘,抬头去看那些耀眼的灯光,那些冰冷的灯光刺得他视线模糊。
在晓婵的宿舍楼下,他们长身对立,郑重地说再见。
余书忱望着她,几次将嘴边的话收回,煎熬挣扎后,只伸手去掠了掠她额上的刘海,对她说:“走了一天,一定累了,回去早点休息。”
晓婵听得出,从黄昏到深夜,他才勉强攒足了这句告别的温度,
“社长哥哥,我不累,我们再去吹会风吧。”她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这一天。
“可是我累了啊,婵妹。”
“社长哥哥以前陪我逛街都不觉得累啊?今天怎么啦?”
“我的心累了,婵妹。”他似乎心意已决,用完了微存的温度,他的心已冷若冰霜。
“怎么啦?社长…哥哥?”她显得很焦急,但是无能为力。
他的心在接受孤独的召唤,它需要去流浪。
“我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不需要人来理解,别人也不能理解。”他突然忧伤得心碎了一般。
“为什么啊?怎么没有人理解你呢?我能理解你啊。”
余书忱无可奈何地笑笑,挥挥手告别而去。潇洒地逃遁后,他立即懊悔不已,回想刚才自己是多么的滑稽和孩子气,装得木人石心,不动声色,而发颤的声音和恍惚不定沾染忧伤的眼神,使自己的伪装显得破绽百出。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也和晓婵一样,单纯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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