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八个多月了,总觉着他始终还在,一刻都没有跟我离开。就是东河边上或者南河沿上捕鱼去了,说不定一个电话打去,他就骑了电瓶车赶回家来。他的头上还戴着那顶褐了颜色的宽檐凉帽,还穿着那件白颜色的短袖上衣,脚底一双深色凉鞋。
殡你后的第三天中午,我带了爱人、孩子、妹妹去给你圆坟,还曾拨打过你的手机。虽然几遍尝试,每次都是无法接通。怕你有给欠费停机,特意又给你充了话费。并且以后的时段里都有拨过,每次都是不能接通,没有再听到过我那熟悉不过的声音。
还想去年正今时,咱们爷儿两个北京就医。
那家医院有一棵粗粗的泡桐,每有早晨或者夜晚,周围就多了溜圈的病人。有的拖了羸弱双腿独自锻炼,有的有着亲人搀扶徐徐而行。可是父亲你呢,天明就给躺到天黑,就是走到门口的一点力气也都没有,更无半点有着振作的精神。看看夜深如水人都寂静,我独自坐了树下,有过多少次的以泪洗面,又有过多少次的心如刺锥。
满指望手术过后,您的身体能给渐渐好转。咱们全家再幸福几十个年头,我还能晚饭后和您拉呱,咱们还能家长里短地说东道西。你确实也曾有着十足的信心,还跟我铺摆回家后收割玉米,还张罗着明年要在我母亲坟地的那块地上种上花生。还要再过几年,家中的田地都不再种了,跟我一起来城里居住。你还说,家中的房子就是翻盖,也别花了大钱。只需要盖上几间简易平房,逢年过节回家祭祖,有个落脚之地就行,毕竟我也没有多少资金。更重要你也给说了,我膝下没有男丁,就是全然盖了高楼大厦,百年之后还不都给便宜了旁人……
父亲之话犹然在耳,可惜全然成了故人之音,他已深躺了母亲之旁,三尺黄土把我们隔成了两世之人。
本来父亲的去世,我是要做出一篇文章悼奠,可总感觉他离我不远,根本不曾故去,恐怕一个文章写成,真就把他给写没了。还有,每有心有静敛,或者靠近家乡或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不自然想起他来。想起他曾经的很多往事和离世前几天的憔悴,心就隐隐约约的痛,痛得我半点也不敢拿笔。
至于他的死亡,总觉着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觉着他的离世跟我有着很大的责任。为什么不让他很早就跟我来城里居住,为什么不多回家几趟,陪他说话谈心?为什么他一有不适,不抓紧给他去做下胃镜,为什么他一有不好就没带他到大医院就诊……父亲的死,我有着很大责任。是我的不够坚持,让他独在老家,三餐没有规律。是我的不孝不爱,没有多多给他陪伴,让他年龄偌大还独尝孤苦凄独。
有好多天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今天回区里开会,又经我们庄子。看到熟悉的景致,心里止不住更加凄然。知道所谓的老家永远成了过去,虽然那里有爷爷奶奶领我蹒跚学步,坑塘里淘气洗澡,虽然那里有父亲母亲给我缝衣做饭,更有我跟同伴打架,他们严厉地打我骂我。我半点都没有过怨恨,更还有着不尽的温暖。现在他们每一个都不在了,俺家的院落也给乱草荒芜,更有院中屋顶都有坍塌。家中一个亲人都不曾再有,家还何曾为家?
车子徐徐而过,就想起了要给他打个电话,拨了熟悉的亲情号码过去,那边给提示成了空号。心中又给骤然一痛,赶紧一旁停下车子,把他的全号再给拨过。一遍一遍又一遍,那端重复着服务台女人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声音单调枯冷更无半点感情。
眼泪随了她枯冷的话语纷纷而坠,父亲永远不曾再在了,移动通讯把他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权利也给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