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土地的儿子
一部关于90后青年在新时代奋斗成长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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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泥土与星空（2015-2017年）
第一章 黄土地的儿子
第一节 归乡路上
六月的太阳，像一团烈火悬在冀中平原的上空，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灵。正午的阳光透过高铁的双层玻璃窗，在李晨阳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从北京开往保定的G6704次高铁上，这个年轻人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透过车窗望着飞速掠过的田野，心情五味杂陈，仿佛这十五年来的求学路程正在倒带重播。
火车车厢里的冷气徐徐送来凉意，但李晨阳的内心却如同外面的骄阳一般炙热。他的手机在膝盖上震动，显示着来自同学群的信息。打开一看，是室友张军发来的照片——几个同窗好友在北京某家高档餐厅举杯庆祝，庆祝他们即将开始的职业生涯。照片下面配着文字："晨阳，我们都留在北京发展，你真的要回老家吗？那里能有什么前途？"
李晨阳看着照片中同学们兴高采烈的表情，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这些与他朝夕相处四年的同窗，大多来自城市家庭，对于农村生活的理解仅限于课本知识和偶尔的社会实践。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农村孩子对土地的深沉眷恋，也无法体会到那种想要改变家乡面貌的强烈愿望。
他的思绪回到了大学期间的那些深夜长谈。室友张军来自深圳，父亲是一家跨国公司的高管，母亲是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从小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张军，对于李晨阳的选择总是充满不解。
"晨阳，说实话，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农村，"张军曾经在一个深夜认真地问他，当时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没睡，李晨阳正在看一本关于现代农业技术的书，张军则在床上刷着朋友圈，"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北京或者深圳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年薪二三十万不成问题，几年后买车买房，过上体面的中产阶级生活。而回农村能有什么前途？种地能挣几个钱？"
"军子，你不懂，"李晨阳放下手中的书本，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室友，"钱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你见过凌晨四点的麦田吗？你听过黄昏时分农民们收工回家时的爽朗笑声吗？你感受过丰收时节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吗？"
"没有，也不想感受，"张军从床上坐起来，摇摇头，表情中带着城市孩子特有的不屑，"那些都是诗意的想象。现实是什么？现实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现实是子女要进城读书、老人要进城看病，一切都需要钱，而农村恰恰是最缺钱的地方。"
"你说得对，现在的农村确实面临很多问题，"李晨阳承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但正因为有问题，才需要有人去解决。我们这代人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掌握了先进的技术，如果都选择留在城市享受现成的成果，那谁来改变农村的面貌？"
"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张军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同时也透露出对好友的担心，"中国有几千万农民，农村的问题是积累了几千年的，你觉得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别太理想主义了，兄弟。"
"滴水穿石，愚公移山，"李晨阳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北京城的万家灯火，声音坚定而有力，"也许我一个人的力量很微小，但如果有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的人，都愿意为改变农村而努力，那就能形成巨大的力量。更何况，现在的时代不同了，科技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产生巨大的影响。"
"科技？"张军来了兴趣，从床上下来走到李晨阳身边，"你具体想怎么做？"
"你知道以色列吗？"李晨阳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研究报告，屏幕上显示着各种数据图表和技术图片，"以色列是一个沙漠国家，全国60%的土地是沙漠，自然条件比我们的华北平原要恶劣得多，年降水量只有我们的三分之一，但他们通过先进的农业技术，不仅实现了粮食自给自足，还成为了农产品出口大国。滴灌技术、无土栽培、温室大棚、精准农业，这些技术的应用让他们在沙漠中创造了奇迹。"
张军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和图片，表情逐渐认真起来。他看到以色列的农业产值、出口数据、技术专利数量，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蕴含的巨大商业价值让这个学商科出身的室友开始重新审视李晨阳的想法："你的意思是把这些技术引入到中国农村？"
"不仅仅是引入，还要创新，"李晨阳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调出更多的资料，"我们有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市场，有最勤劳的农民，有最多样化的地理环境，有政府的大力支持，有互联网、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最前沿的技术。如果能够把这些优势结合起来，我相信能够创造出比以色列更大的奇迹。"
"听起来很有道理，"张军点了点头，开始在电脑前坐下来，和李晨阳一起查看那些资料，"但是，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需要专业的技术团队，需要政策支持，需要市场接受度。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从哪里去整合这些资源？"
"一步一步来，"李晨阳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那是他这四年来做的详细规划，"这是我这四年来做的计划。第一步，回到家乡，深入了解当地农业的实际情况，走访农户，调研市场，找出最核心的问题。第二步，从小规模试验开始，用自己家的几亩地做示范田，验证技术的可行性和经济效益。第三步，扩大规模，带动周边农户参与，形成示范效应，建立农民专业合作社。第四步，吸引投资，建立公司，进行产业化运作，开发自主知识产权的农业技术产品。第五步，向全国推广，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农业科技产业链。"
张军接过那个笔记本，认真地翻看起来。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数据、技术资料、市场分析、政策解读、财务预算、风险评估，每一页都显示出李晨阳对这个计划的深入思考和细致准备。从农作物品种选择到土壤改良技术，从灌溉系统设计到病虫害防治，从成本控制到收益分析，从团队建设到融资计划，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得相当周全。
"我不得不说，你的计划很详细，很有说服力，"张军合上笔记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你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吗？农业这个行业风险很高，靠天吃饭，一场洪水、一次干旱、一场冰雹都可能让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如果试验不成功怎么办？如果市场不接受怎么办？如果政策发生变化怎么办？你愿意承担这些风险吗？"
"当然考虑过，"李晨阳的表情变得严肃，从桌上拿起另一个文件夹，"这里是我做的风险分析和应对预案。任何创业都有风险，但不能因为害怕风险就不去尝试。我相信，只要方向正确，方法得当，坚持不懈，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即使失败了，至少我尝试过，至少我为梦想努力过，这总比一辈子生活在后悔中要好。"
这番话深深地触动了张军。虽然他依然不理解李晨阳的选择，但他开始尊重这个室友的决定。从那以后，张军不再试图说服李晨阳改变主意，反而经常帮助他完善创业计划，提供一些资本市场和商业运作方面的建议。两个人经常熬夜讨论各种商业模式、融资方案、市场策略，张军甚至还帮李晨阳联系了自己父亲的一些商界朋友，为他提供行业咨询。
"你知道吗，晨阳，"张军在一次深夜谈话中说道，"虽然我不认同你的选择，但我佩服你的勇气。我从小生活在父母为我安排好的轨道上，从没想过要去改变什么。但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理想，有改变世界的梦想，这让我觉得有些惭愧。"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军子，"李晨阳拍拍室友的肩膀，"你选择走父母铺好的路也没什么不对，安稳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关键是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现在，坐在高铁上的李晨阳回忆起这些往事，心中充满了感激。虽然同窗们不理解他的选择，但他们的友谊依然深厚。他知道，无论走到哪里，这些朋友都会是他生命中的宝贵财富。特别是张军，虽然出身优越，但并没有因为家庭背景而看不起他这个农村室友，反而在很多方面给了他帮助和启发。这让李晨阳更加坚信，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心存善意，都能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贵人。
他没有立即回复消息，而是将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望向窗外。高铁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飞驰，窗外的景色在快速变换：现代化的工业园区、整齐的住宅小区、广阔的农田、古朴的村庄，如电影般一帧帧闪过。每一个画面都诉说着这个时代的故事——中国正在经历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壮观的现代化进程。
李晨阳想起了四年前第一次坐这趟高铁前往北京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刚刚十八岁，心中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不安。父亲李国强用粗糙的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叮嘱着要好好学习，要争气。母亲王秀莲则红着眼眶，偷偷往他的背包里塞了一包家乡的土特产——那是她精心挑选的红枣和核桃，说是让他在外面想家的时候吃一颗，就能想起家的味道。
"晨阳啊，你是咱们村第一个考上北京大学的孩子，"村支书王大爷在送别时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可要给咱们村争气，将来学成了，也别忘了家乡的父老乡亲。"
那时候的李晨阳满怀壮志，对着全村人承诺："叔叔阿姨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学成归来，一定要让咱们村也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即将兑现当年的承诺。虽然前路充满未知，但他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在北京的四年求学经历，不仅让他掌握了先进的科学技术，更重要的是让他看到了科技改变生活的巨大力量。他深信，在这个信息时代，农村并不意味着落后，关键是要有正确的发展思路和先进的技术手段。
高铁缓缓减速，李晨阳知道马上就要到保定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家乡越来越近的气息。透过车窗，他已经能够看到熟悉的华北平原景色——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三三两两的农舍，还有那条蜿蜒的小河，正是他童年时代经常玩耍的地方。
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的夏天，他经常和小伙伴们在那条小河里捉鱼摸虾，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自由游弋。河岸两边是茂密的芦苇丛，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像大自然在演奏美妙的音乐。那时候的他总是光着脚丫，卷起裤腿，在河水中追逐嬉戏，直到夕阳西下，听到母亲的呼唤声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意识到家乡面临的问题。传统的农业生产方式效率低下，农民的收入微薄，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村里的小学因为生源不足而被撤并，孩子们要到十几里外的镇上上学。许多古老的房屋因为无人居住而倒塌，整个村庄呈现出一种萧条的景象。
这种现实让李晨阳深感痛心，也更加坚定了他学习的动力。在北京理工大学的四年里，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知识，不仅在专业课程上表现优异，还广泛涉猎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等相关学科。他深知，要想真正改变家乡的面貌，仅仅掌握技术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现代化的思维方式和管理理念。
在课余时间，李晨阳经常参加各种社会实践活动。他曾经跟随学校的调研团队深入到河北、山东、河南等地的农村进行实地考察，了解不同地区农业发展的现状和问题。这些经历让他对中国农业面临的挑战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也让他看到了科技改造传统农业的巨大潜力。
在大三的时候，李晨阳参与了导师的一个科研项目——"精准农业技术在小麦生产中的应用研究"。这个项目使用GPS定位、遥感技术、土壤检测等先进手段，对农田进行精细化管理，实现了农药、化肥的精准施用，不仅提高了产量，还减少了对环境的污染。项目的成功让李晨阳看到了现代农业的发展方向，也坚定了他投身农业科技事业的决心。
大四的毕业设计，李晨阳选择了"基于物联网的智慧农业管理系统"作为研究课题。他设计的系统能够实时监测农田的土壤湿度、养分含量、病虫害情况等关键参数，并根据监测数据自动调节灌溉、施肥、喷药等农事操作。这个设计在答辩时获得了优秀评价，指导老师陈教授当场表示："晨阳，你的这个设计很有实用价值，如果能够产业化推广，一定会对中国农业产生重大影响。"
陈教授是国内知名的农业信息化专家，在学术界有很高的声望。他对李晨阳的赞许让这个年轻人倍感鼓舞，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创业想法。在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后，李晨阳专门找到陈教授，表达了自己想要回乡创业的想法。
"陈老师，我想把在学校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为家乡的农业现代化做点贡献。"李晨阳诚恳地说道。
陈教授听了，沉思良久，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晨阳，我很欣赏你的理想和勇气。但是你要知道，从理论到实践，从实验室到田间地头，这中间有很长的路要走。农业是一个传统行业，改变起来需要很大的耐心和毅力。"
"老师，我明白这不会是一条平坦的路，但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够实现目标。"李晨阳坚定地回答。
陈教授看着眼前这个充满理想的学生，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李晨阳："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现在在农业部工作，负责农业科技推广。如果你真的决定走这条路，可以联系他，也许他能给你一些帮助。"
李晨阳郑重地接过名片，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现在，坐在回家的高铁上，李晨阳将那张已经有些发黄的名片从钱包里取出来，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这张小小的名片承载着老师的期望和信任，也象征着他即将踏上的创业之路。
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都市建筑群，逐渐过渡到郊区的工业园区，再到连绵不绝的农田。每一帧画面的变化，都像是人生轨迹的缩影——从贫瘠的土地走向繁华的都市，现在又要回到那片生养他的黄土地。李晨阳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座位旁边的背包，那里面装着他四年求学的全部成果，也承载着一个农村家庭的全部希望。
二十三岁的李晨阳，身材中等，皮肤因为四年北京生活而变得白皙了许多，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依然保持着农村孩子特有的淳朴和坚毅。他刚刚从北京理工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毕业，以专业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获得了工学学士学位，还获得了"优秀毕业生"的荣誉称号。那张烫金的学位证书还散发着油墨的香味，被他小心翼翼地装在文件袋里，再放进那个已经陪伴他四年、略显破旧但依然结实的黑色双肩背包中。
这个背包是他高考结束后，父母用攒了很久的钱为他买的。那时候，母亲王秀莲陪着他在县城的商场里转了一整天，一个一个地比较价格和质量，最后选了这款看起来最结实耐用的。母亲当时还开玩笑说："这个包要陪你读完大学，可得选个结实的。"如今四年过去，背包的拉链已经有些不太顺滑，左肩带的位置也磨得发白，包底还有几个小洞是被宿舍的凳子腿戳破的，但它确实履行了母亲的期望，陪着李晨阳走过了大学四年的求学路。
第二节 久别重逢
四年的大学时光，如同一部厚重的百科全书，让这个来自冀中平原小村庄的农村孩子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精彩纷呈。在北京理工大学这座知识的殿堂里，他接触到了最前沿的计算机技术——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这些在家乡听起来如天方夜谭的概念，在这里却是每天的学习内容。他认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有北京土著，有上海海归，有深圳富二代，也有像他一样的农村学子。他参与了各种各样的学术活动和社团组织，做过学生会干部，参加过编程竞赛，获得过数学建模大赛的省级二等奖，视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阔。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同窗好友轻松地谈论着各自家庭的殷实背景时，每当看到室友不经意间刷卡购买价值数千元的苹果电脑或者名牌服装时，李晨阳总会想起远在家乡的父母，想起那个只有三间平房的小院，想起父亲粗糙的双手和母亲日渐增多的白发。
父亲李国强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他一生与黄土地打交道，春种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为常年的体力劳动，父亲的手掌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手指关节粗大变形，脊背也因为长期弯腰干活而略显佝偻。母亲王秀莲除了帮着父亲种地，还要照顾年迈的奶奶，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一天到晚没有闲着的时候。为了供李晨阳上大学，父母几乎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连那头养了三年的老母猪都舍得宰掉。
李晨阳永远记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父亲为了凑齐他的学费和生活费，竟然瞒着母亲去县城的银行贷了款。那天晚上，当母亲发现这件事后，两个人在院子里争吵到深夜。母亲哭着说："这样下去，我们家要被拖垮的！"父亲却咬着牙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晨阳是咱们家的希望，也是咱们村的希望。"
每当想到这些，李晨阳就感到肩膀上担负着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自己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更不能辜负这个时代给予他的机遇。2015年，正值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关键时期，"互联网+"的概念刚刚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口号响彻神州大地，对于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来说，这是一个充满机遇的黄金时代。BAT三巨头正在快速扩张，小米、京东等新兴互联网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整个行业对技术人才的需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机遇往往伴随着挑战。北京的生活成本高得令人咋舌，一间在五环外的普通合租房，月租金就要两三千元，如果想住得离公司近一点，四环内的租金更是高达四五千。而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即使在BAT这样的大公司，月薪能有八千到一万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除去房租、伙食费、交通费、通讯费，一个月下来能剩下两三千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攒钱买房，那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北京的房价已经涨到了每平米三四万，一套小户型的房子动辄要两三百万，按照这样的收入水平，不吃不喝也要二三十年才能买得起。
这种现实的压力，让李晨阳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规划。是留在北京这样的一线城市拼搏，忍受高昂的生活成本和激烈的竞争压力？还是回到家乡发展，虽然机会少一些，但生活成本低，也能就近照顾父母？是选择稳定的大公司工作，按部就班地升职加薪？还是趁着年轻冒险创业，搏一个未知的未来？
这些问题如同高铁窗外飞驰而过的电线杆一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想起了导师陈教授在毕业典礼上说过的话："你们这一代人赶上了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机遇与挑战并存。关键是要找到自己的定位，找到自己能够为这个时代做出贡献的方式。"
"下一站，保定东。到站的旅客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列车员甜美的声音通过车厢广播传来，把李晨阳从深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下午三点二十分，比预定时间早到了五分钟。他慢慢收拾着行李，将笔记本电脑小心地放进背包的内侧夹层，那是他大四时用奖学金买的一台联想ThinkPad，虽然配置不算很高，但已经陪伴他完成了毕业设计和论文写作。
按照原定计划，他要先回趟老家看看父母，向他们汇报大学四年的学习情况，然后在家里住几天，好好陪陪二老，之后再返回北京开始他的求职之路。说实话，他心里对这次回家既期待又忐忑——期待的是能够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父母，忐忑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对未来的困惑和不确定。
高铁缓缓驶入保定东站，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月台上已经有不少等候的旅客。李晨阳起身拿下行李架上的行李箱，那是他大学四年唯一的一件"奢侈品"——一个容量适中的硬壳行李箱，还是大二暑假在超市做促销员时攒钱买的。
保定东站比他想象中的要现代化得多。作为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的重要一环，保定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正在焕发出新的活力。宽敞明亮的候车大厅，挑高的现代化穹顶，明亮的LED指示牌，整洁的地面映照着头顶的灯光，来来往往的旅客脸上都写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忙碌与希望。有匆忙赶车的商务人士，拖着大包小包的外出务工者，还有带着孩子出行的年轻夫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在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奔波。
李晨阳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河北平原六月的热浪瞬间包围了他。虽然已经是下午，但太阳依然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夹杂着柏油路面散发的热气和远处农田里传来的青草香味。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家里，告诉父母自己已经到了保定，但还没来得及拨号，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晨阳！晨阳！这边！"
熟悉的声音穿过车站的嘈杂声传来，让李晨阳顿时精神一振。他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身材壮实的年轻人正在人群中向他用力挥手。那张朴实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正是张铁柱——他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之一。
"铁柱！真的是你！"李晨阳激动地快步走过去，顾不上拖着行李箱的不便。
两个人在车站出口处紧紧拥抱在一起，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周围来往的旅客投来善意的目光，这样的场景在车站并不罕见，但每一次都让人感动。
"你小子，四年不见，倒是白了不少啊！"张铁柱用力拍着李晨阳的肩膀，上下打量着这个发小的变化，咧开嘴笑道。"看看这小白脸，在北京过得不错嘛！还戴上眼镜了，一看就是文化人！"
李晨阳也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张铁柱。四年的时间，让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发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张铁柱高中毕业后就没有继续读书，而是跟着村里的包工头四处做建筑工。几年的体力劳动让他原本就结实的身板更加健壮，肩膀宽厚，手臂粗壮，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但那双眼睛里依然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善良。只是，李晨阳敏锐地注意到，铁柱的双手已经变得粗糙不堪，手指关节粗大，指甲里似乎永远都有洗不干净的泥土和灰尘，这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留下的印记。
"铁柱，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李晨阳疑惑地问道。
"昨天你妈去我家买鸡蛋，跟我妈说你今天坐高铁回来，我妈就让我来接你，"张铁柱咧着嘴笑道，然后伸手接过李晨阳的行李箱，"走，我骑摩托车来的，正好载你回去。"
第三节 回到故土
李晨阳跟着张铁柱走到车站外的停车场，看到一辆已经有些年头的蓝色摩托车停在那里。这是一辆125cc的普通踏板摩托车，车身上已经有不少划痕和锈迹，后座上绑着一个用来放货物的铁架子。
"这车还是我爸三年前买的二手货，"张铁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想换辆新的，但是攒的钱都用来给我妈看病了。不过你放心，虽然旧了点，但跑起来还是很稳的。"
"给阿姨看病？阿姨怎么了？"李晨阳关切地问道。
"去年查出来有糖尿病，一直在吃药控制，"张铁柱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医生说要长期治疗，每个月光买药就要花好几百块钱。我爸妈年纪大了，种地挣不了多少钱，全靠我在外面打工维持。"
听到这些，李晨阳心中涌起一阵心酸。张铁柱的父亲张老实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一辈子靠种地为生，从来不会投机取巧。张铁柱的母亲李桂花是个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经常帮助村里有困难的人家。李晨阳小时候经常在张铁柱家吃饭，李桂花总是把最好的菜夹给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
"阿姨的病情控制得怎么样？"李晨阳一边把行李固定在摩托车后座上，一边关切地询问。
"还算稳定，就是不能太累，也不能吃甜的东西，"张铁柱发动摩托车，"我现在在县里的建筑工地干活，每天工资一百五十块，一个月能挣四千多，勉强够家里的开销。"
"一百五十一天？"李晨阳有些吃惊，"这也太低了吧？"
"已经不错了，"张铁柱苦笑道，"我没有技术，只能干最累的体力活。搬砖、和水泥、扛钢筋，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有时候遇到黑心包工头，工资还会被拖欠，去年年底为了要工资，我们一帮工友还去劳动局告过状。"
李晨阳默然无语，心中的感受五味杂陈。四年前，他和张铁柱都是村里的年轻人，都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但是，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他因为考上了大学，有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而张铁柱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只能早早步入社会，用自己的血汗维持生计。
"铁柱，有没有想过学点技术？比如电焊、水电安装什么的，这样工资会高一些。"李晨阳建议道。
"想过，但是学技术需要时间，还要交学费，我家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张铁柱一边专心开车一边说道，"再说，像我们这样的农村孩子，没有关系没有背景，即使学了技术，也很难找到好工作。城里人看不起我们，总觉得我们文化低、素质差。"
"这种想法不对，"李晨阳认真地说道，"技术工人在任何时候都是需要的，关键是要有真本事。你看现在国家不是在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吗？技术工人的地位会越来越高的。"
"也许吧，"张铁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迷茫，"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再说。"
摩托车载着两个年轻人在乡间公路上行驶，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六月正是夏收的季节，成熟的小麦已经被收割完毕，留下黄色的麦茬，远远望去就像大地上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新种的玉米苗已经长到半人高，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散发着青草的清香。
"对了，晨阳，你毕业了准备干什么？是在北京找工作还是回来发展？"张铁柱大声问道，因为摩托车的引擎声音比较大。
"我想回来发展，"李晨阳回答道，"想在农业方面做点事情。"
"农业？"张铁柱有些意外，"你一个大学生，还学的计算机，怎么想起搞农业了？现在种地不挣钱，你看我们村的年轻人，有几个愿意种地的？"
"正因为年轻人都不愿意种地，所以农业才需要改变，"李晨阳提高音量说道，"我想用现代科技改造传统农业，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增加农民收入。"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具体怎么做？"张铁柱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比如说，用传感器监测土壤湿度，自动控制灌溉；用无人机喷洒农药，提高效率降低成本；用大数据分析市场行情，指导农民种植什么作物能赚钱；用互联网平台直接把农产品卖给消费者，减少中间环节。"李晨阳兴奋地说道。
"这些东西听起来很高级，但是成本会不会很高？我们这些普通农民用得起吗？"张铁柱提出了关键问题。
"这确实是个挑战，但是我相信通过技术进步和规模效应，成本会逐渐降低的，"李晨阳说道，"就像手机一样，十几年前一部手机要好几万块钱，现在几百块钱就能买到功能很强大的智能手机。"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行进，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李晨阳熟悉的乡村道路。路越来越窄，两边的景色也越来越熟悉。那些熟悉的村庄、熟悉的田野、熟悉的小河，都让李晨阳的心情变得激动起来。
"到了，前面就是你家了，"张铁柱指着前方说道。
李晨阳向前望去，只见一个典型的北方农村映入眼帘。村子不大，大约有五六十户人家，房屋大多是传统的砖瓦结构，参差错落地分布在村道两边。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蔬菜和果树。村道是用水泥铺设的，虽然不宽，但很平整。村子的中央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上立着几个健身器材，是前几年政府实施新农村建设时安装的。
随着摩托车的行进，村里的人们开始注意到他们。一些正在院子里干活的村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看着这个骑摩托车回来的年轻人。当他们认出是李晨阳时，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晨阳回来了！"
"哎呀，这不是李家的大学生吗！"
"四年了，总算毕业回来了！"
村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李晨阳也不停地向大家挥手致意。这种浓浓的乡情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温暖，这是在北京的大城市里永远感受不到的人情味。
摩托车在李晨阳家的院门前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农家小院，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厢房。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树荫遮蔽了大半个院子。树下搭着一个简易的葡萄架，绿色的葡萄叶正茂盛地生长着。院子的一角是母亲王秀莲的小菜园，种着西红柿、茄子、豆角、黄瓜等各种蔬菜。
还没等李晨阳下车，院门就被急急忙忙推开了。父亲李国强和母亲王秀莲几乎是同时出现在门口，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喜悦的笑容。
"晨阳！我的儿子！"母亲王秀莲第一个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刚刚下车的李晨阳，眼中已经含着泪水，"四年了，妈想死你了！"
"妈，我也想您！"李晨阳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流泪。四年的离别，让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重新体会到了家的温暖和母爱的伟大。
父亲李国强站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的喜悦和骄傲是掩饰不住的。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仿佛在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铁柱，谢谢你去接晨阳，快进屋坐坐，"王秀莲拉着张铁柱的手说道。
"阿姨，不用了，我还得回去干活，"张铁柱笑着说道，"晨阳刚回来，你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那怎么行？你大老远跑一趟，不吃顿饭怎么能走？"王秀莲坚持道。
最终，在王秀莲的坚持下，张铁柱留下来吃晚饭。这顿久违的家常便饭，成了李晨阳回家后的第一个温馨时刻。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李晨阳有些意外，"你这是专门来接我的？"
"那当然！"张铁柱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妈早就给我妈说了，今天下午你从北京回来。咱们村里总共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大学生，还是北京的名校，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我爸昨天晚上就跟我说了，一定要我来接你，不能让咱们村的大学生自己拖着行李回家。"
第四节 家人团聚
走进久违的家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亲切。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似乎又粗了一些，葡萄架上的叶子更加茂盛，母亲的小菜园里各种蔬菜长势喜人。正房的三间屋子里，中间是客厅兼饭厅，东边是父母的卧室，西边原本是李晨阳的房间，但现在被改成了杂物间，因为他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住了。
"晨阳，快坐下歇歇，"母亲王秀莲一边招呼儿子和张铁柱坐下，一边忙着张罗着，"你们路上累了吧？我去给你们倒水。妈已经买了菜，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和蒸蛋羹。"
"妈，别忙活了，我不饿，"李晨阳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四年了，母亲还记得他最爱吃什么菜，这让他深深地感动。
"那怎么行？你这一路上坐车，肯定饿坏了，"王秀莲头也不回地说道，"再说，铁柱专门去接你，咱们怎么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回去？"
父亲李国强则相对沉默一些，但是眼中的喜悦是明显的。他仔细打量着儿子，似乎要把四年来的变化都看个遍。"晨阳，你瘦了，"他终于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在北京这四年，苦了你了。"
"爸，我没苦，北京的生活很好，学校也照顾得很周到，"李晨阳安慰父亲道，"您和妈倒是辛苦了，为了供我上学，您们......"
话说到一半，李晨阳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看到父亲的头发比四年前白了很多，母亲的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这四年来，为了供他上学，父母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说什么傻话呢，"李国强拍拍儿子的肩膀，"我们吃点苦算什么？只要你能成才，我们再苦再累也值得。你是我们的骄傲，也是全村人的骄傲。"
这时，王秀莲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水果，放在桌子上："晨阳，快吃点苹果垫垫肚子，这是咱们村果园里的，特甜。铁柱也吃。"
张铁柱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一个苹果："阿姨，您太客气了。对了，晨阳刚才在路上跟我说，他想搞农业，用什么高科技改造农业。阿姨，您听说过这事吗？"
王秀莲一愣，看向儿子："晨阳，你真的要搞农业？你学的不是计算机吗？怎么想起搞农业了？"
李晨阳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话题迟早要跟父母谈，不如现在就开诚布公地说清楚："爸妈，我确实想在农业方面创业。我觉得农业是一个很有前景的行业，特别是现代农业。"
"农业有什么前景？"李国强皱起了眉头，"我们种了一辈子地，深知种地的辛苦。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遇到天灾人祸，连本钱都赔进去。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学了先进的技术，为什么不去大城市发展，反而要回来种地？"
"爸，现在的农业跟您那时候的农业不一样了，"李晨阳耐心地解释道，"现在有很多先进的技术可以应用到农业上，比如说用传感器监测土壤状况，用无人机喷洒农药，用互联网销售农产品。这些技术可以大大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增加农民收入。"
"听起来很神奇，"王秀莲说道，"但是这些高科技的东西，我们普通农民用得起吗？而且，就算技术再先进，也得有人买你的农产品啊。现在市场上农产品这么多，竞争这么激烈，你一个没有经验的年轻人，怎么跟那些老农民竞争？"
这个问题确实很现实，李晨阳也早就考虑过。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到相关的页面："妈，您说得对，市场竞争确实很激烈。但是，正因为竞争激烈，才更需要用先进的技术和理念来取得优势。"
他指着笔记本上的数据说道："您看，现在城里人对农产品的要求越来越高，不仅要求味道好，还要求安全、健康、环保。传统的农业生产方式很难满足这些要求，但是现代农业技术可以。比如说，用有机肥料代替化肥，用生物防治代替农药，这样生产出来的农产品不仅更安全健康，价格也更高。"
"那成本会不会很高？"李国强问道。
"前期投入确实会高一些，但是长期来看，成本会降低，收益会增加，"李晨阳翻到另一页数据，"您看这个计算，传统种植一亩小麦，成本大约600元，收入大约1000元，净利润400元。但是用现代农业技术，虽然前期投入会增加到800元，但是产量可以提高30%，品质可以提高一个等级，销售价格可以提高20%，这样算下来，净利润可以达到700元，比传统方式高出75%。"
张铁柱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那些数字让他很感兴趣："晨阳，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真的能实现吗？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任何创业都有风险，"李晨阳承认道，"但是我已经做了详细的分析和准备。而且，我不会一开始就大规模投入，而是先用咱们家的几亩地做试验，验证技术的可行性。如果成功了，再逐步扩大规模。"
李国强和王秀莲相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很复杂。一方面，他们为儿子的雄心壮志感到骄傲，另一方面，又担心儿子太过理想化，在现实面前碰壁。
"晨阳，爸妈知道你有理想，这是好事，"李国强缓缓说道，"但是你要知道，农业这个行业风险很大，而且见效很慢。你现在刚毕业，还年轻，如果去大公司工作几年，积累一些经验和资金，再回来创业，不是更稳妥一些吗？"
"爸，我明白您的担心，"李晨阳认真地说道，"但是机会不等人。现在正是农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国家也在大力支持农业现代化。如果我现在不抓住机会，等几年后再回来，可能市场就被别人占了。"
"而且，"李晨阳继续说道，"我在大学四年学到的知识，如果不及时应用到实践中，就会过时。技术更新很快，特别是互联网和人工智能技术，几年后可能就会有更新的技术出现。"
王秀莲叹了一口气："晨阳，妈不懂什么高科技，但是妈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只是，你一定要小心，不要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万一失败了，至少还有退路。"
"妈，您放心，我会谨慎的，"李晨阳握住母亲的手，"我不会让您和爸失望的。"
张铁柱在一旁听着，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为好朋友的雄心壮志感到钦佩，另一方面，他也担心李晨阳太过理想化。以他这几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他深知现实的残酷和创业的艰难。但是，看到李晨阳眼中那种坚定的光芒，他又觉得也许这个发小真的能够创造奇迹。
"晨阳，如果你真的要搞农业，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张铁柱拍拍李晨阳的肩膀，"虽然我没读过大学，但是我在工地上干了几年，也算有点社会经验。而且，我在农村长大，对农业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谢谢你，铁柱，"李晨阳感激地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其实，我正需要像你这样既了解农村实际情况，又有实际工作经验的人。"
这时，王秀莲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阵阵菜香飘了出来。李国强起身去帮忙烧火，留下李晨阳和张铁柱在客厅里继续聊天。
"铁柱，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李晨阳认真地说道，"以你这几年的观察，你觉得咱们村的农业现状怎么样？有什么问题？"
张铁柱想了想，说道："问题挺多的。首先就是老龄化严重，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种地的主力军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他们思想保守，接受新事物比较慢。"
"其次就是规模小、效率低，"张铁柱继续说道，"咱们村每家每户的地都不多，最多也就十几亩，而且还是分散的，不利于机械化作业。种地基本还是靠人工，效率很低。"
"还有就是销售渠道单一，"张铁柱说道，"农民种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卖给收购商，价格完全由收购商说了算。收购商压价很厉害，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卖不了几个钱。"
李晨阳认真地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要点。这些都是他在学校里学不到的第一手资料，对他制定创业计划非常有价值。
"还有什么？"李晨阳问道。
"技术落后，"张铁柱说道，"咱们村种地基本还是老一套，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用什么肥料、打什么药，都是凭经验，没有科学依据。有时候用药不当，不仅效果不好，还会造成环境污染。"
"最后就是信息闭塞，"张铁柱总结道，"农民不知道市场需要什么，不知道什么作物价格好，只能跟风种植。今年看西红柿价格好，明年大家都种西红柿，结果供过于求，价格反而下跌。"
李晨阳听完，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很严重，但是每一个问题都可以通过现代农业技术来解决。
"铁柱，你说得很对，这些问题确实存在，"李晨阳说道，"但是你想过吗？这些问题其实就是机会。如果我们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就能够在市场上取得竞争优势。"
"怎么解决？"张铁柱感兴趣地问道。
"首先，针对老龄化问题，我们可以通过机械化和智能化来降低对人力的依赖，"李晨阳说道，"比如用无人机喷药、用机器人采摘、用自动化设备监测作物生长状况。"
"其次，针对规模小的问题，我们可以通过土地流转来实现规模化经营，"李晨阳继续说道，"把分散的小块土地整合起来，统一规划，统一管理。"
"针对销售渠道单一的问题，我们可以通过互联网直接销售给消费者，"李晨阳说道，"建立自己的品牌，通过电商平台、社区配送等方式直接面对终端消费者。"
"针对技术落后的问题，我们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指导生产，"李晨阳说道，"用传感器监测土壤状况，用数据分析优化种植方案，用现代育种技术培育优良品种。"
"最后，针对信息闭塞的问题，我们可以建立农业信息服务平台，"李晨阳说道，"为农民提供市场信息、技术指导、专家咨询等服务。"
张铁柱听得眼睛发亮："晨阳，你说的这些确实很有道理。但是，实施起来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如说，老农民会不会接受这些新技术？土地流转能不能顺利进行？资金从哪里来？"
"困难肯定是有的，"李晨阳承认道，"但是困难并不意味着不可能。关键是要有合适的方法和足够的耐心。"
"比如说，要让老农民接受新技术，我们就要先做出成果，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李晨阳说道，"人都是实用主义者，只要能挣到钱，他们就会接受。"
"至于土地流转，现在国家政策很支持，而且农民也有这方面的需求，"李晨阳说道，"很多农民外出打工，土地闲置着，如果有人愿意以合理的价格流转，他们是愿意的。"
"资金方面，我们可以采取分步实施的策略，"李晨阳说道，"先用自己的资金做小规模试验，取得成果后再寻求外部投资。现在国家对农业项目的支持力度很大，有很多专项资金和优惠政策。"
两个年轻人聊得正起劲，王秀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开饭了！晨阳、铁柱，快来吃饭！"
餐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红烧肉、蒸蛋羹、炒青菜、凉拌黄瓜，还有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虽然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在李晨阳看来，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因为这里面包含着浓浓的家的味道和母亲的爱。
说着，张铁柱不由分说地抢过李晨阳手中的行李箱，掂了掂重量，"嚯，还挺沉，里面装的都是金银财宝啊？"
"哪有什么金银财宝，就是一些书本和生活用品。"李晨阳笑着说道，"走吧，咱们先回村。对了，你是怎么来的？"
"开车来的呀！"张铁柱有些自豪地指着不远处停车场里一辆白色的金杯面包车，"去年买的，虽然是二手的，但发动机保养得不错。做工这几年攒了点钱，总得有个代步工具不是？在咱们这个地方，没车寸步难行。"
李晨阳仔细看了看那辆面包车，车身有些褪色，前保险杠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刮痕，但整体看起来保养得还算用心。"你现在还在做建筑工吗？"
"嗯，主要还是跟着刘包工头干。"张铁柱边走边说，"现在政府搞新农村建设，工程挺多的，收入还算可以。一个月好的时候能挣四五千，差的时候也有两三千。虽然累点，但比种地强多了。"
两人来到面包车前，张铁柱熟练地打开后备箱，将李晨阳的行李箱放了进去。车内的装饰很简单，前排挂着一个卡通的香水挂件，仪表台上放着一包红塔山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上车吧，我开空调，外面太热了。"张铁柱启动车子，空调呼呼地吹着凉风。
"铁柱，说实话，你开车技术怎么样？"李晨阳半开玩笑地问道，系好安全带。
"放心吧，我拿驾照三年了，天天开车，技术绝对没问题。"张铁柱拍着胸脯保证，"再说了，从这里到咱们村，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回去。"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融入了保定市区的车流中。透过车窗，李晨阳看到这座城市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新建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宽阔的道路上车水马龙，各种现代化的商业设施鳞次栉比。作为河北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保定正在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大背景下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晨阳，说说吧，北京那边怎么样？"张铁柱一边专心开车一边问道，眼睛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看看李晨阳的表情。"我听你妈说，你们学的是计算机，那可是现在最热门的专业啊。是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敲敲键盘就能挣大钱？"
李晨阳看着窗外逐渐从城市转向郊区的风景，心情五味杂陈。路边的建筑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农田，这种变化让他感到既亲切又陌生。"哪有那么简单。确实，计算机行业现在发展很快，但竞争也特别激烈。我们班四十多个同学，真正能进入BAT这种大公司的也就那么七八个，而且还得是成绩特别好、项目经验丰富的。"
"BAT是什么？"张铁柱好奇地问道。
"就是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互联网行业的三大巨头。"李晨阳解释道，"在我们这个专业，能进这三家公司工作是很多人的梦想。薪水高，平台好，发展前景也不错。"
"那你有没有机会进这些大公司？"
李晨阳摇了摇头，"说实话，我的成绩虽然还可以，专业排名前十，但要进这些顶级公司还是有差距。而且我发现，除了成绩，家庭背景、人脉关系这些软实力也很重要。有些同学，家里有关系或者资源，实习机会、推荐信这些都比较容易获得。"
张铁柱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感慨地说："看来不管在哪里，有背景还是很重要啊。不过话说回来，你总算是跳出农门了，比我们这些只能靠力气吃饭的强多了。"
"铁柱，你别这么说。"李晨阳认真地说道，"行行出状元，你看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吗？有车有稳定的收入，还能在家门口工作，照顾父母。说实话，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张铁柱苦笑了一下，"羡慕我？晨阳，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这算什么稳定收入？建筑工地的活儿，今天有明天没有的，而且特别看天气。下雨天不能干活，冬天太冷也不好施工，一年下来真正能干活的时间也就八九个月。再说了，这是吃青春饭的活儿，等我再过十年，体力跟不上了怎么办？"
"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个行业？"李晨阳关切地问道。
"想过，但是能干什么呢？"张铁柱叹了口气，"我就是个高中毕业，没什么特别的技能，除了力气大点也没别的优势。想开个小店吧，没有本钱；想学个手艺吧，年纪也不小了，学起来费劲。有时候我也想，要是当年能像你一样考上大学就好了。"
李晨阳听着这些话，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张铁柱其实很聪明，小时候学习成绩也不错，只是家里条件困难，父母觉得读书没用，高中毕业就让他出来工作了。如今他们都二十多岁了，人生的轨迹已经明显分化。一个在象牙塔里接受了高等教育，一个在工地上用汗水和体力谋生。这就是现实，残酷而直观。
"其实，我觉得现在互联网发展这么快，很多传统行业都在变化，也许有新的机会。"李晨阳试着安慰道。
"互联网？"张铁柱摇摇头，"那东西离我们太远了。我连电脑都不太会用，更别说什么互联网了。再说，我们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互联网的机会？"
车子继续在乡村公路上行驶，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玉米已经长得齐腰高，绿油油的叶子在微风中轻摆。偶尔可以看到正在田间劳作的农民，他们弯着腰，挥汗如雨，就像千百年来的祖祖辈辈一样。
"对了，晨阳，"张铁柱突然想起什么，"你回来这次待多久？不会是专门回来看看就走吧？"
"还没想好，"李晨阳如实回答，"可能待个把月吧。"
"一个月？"张铁柱有些惊讶，"这么长时间？你不是应该忙着找工作吗？现在毕业生就业竞争多激烈啊，晚一步机会就被别人抢了。"
李晨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确实，从理性的角度来说，他应该抓紧时间投简历、参加面试、确定工作。但是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他，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方向。
"我想先了解了解家乡的情况，"李晨阳终于开口，"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发展机会。"
"发展机会？"张铁柱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晨阳，你该不会是想回来发展吧？这里能有什么发展机会？除了种地就是打工，没别的出路。你好不容易考出去了，千万别往回走啊！"
"为什么不能往回走？"李晨阳认真地问道，"如果能在家乡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在大城市里挤着？"
张铁柱看了看李晨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晨阳，我知道你是好心，想为家乡做贡献。但是你得现实一点啊。这里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年轻人都往外跑，就是因为这里没有机会。你要是真想帮助家乡，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外面闯出名堂，有了钱有了资源再回来帮忙。"
李晨阳知道张铁柱说的有道理，但他心中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大家都这么想，所以家乡才会一直落后下去。如果每个有能力的人都离开了，谁来改变这里的面貌？
车子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乡村小路，路面不太平整，车身轻微颠簸着。路边的庄稼地里，几个农民正在给玉米施肥，他们戴着草帽，顶着烈日，动作娴熟而机械。看到有车经过，他们直起腰来，用手遮着阳光向这边张望，当看清楚是张铁柱的车时，都友善地挥了挥手。
"看到了吧，"张铁柱指着那些农民说道，"这就是我们这里的现状。农民还是那样种地，方式方法和几十年前没什么区别。年轻人都不愿意种地，觉得没出息，所以留在村里的大多是老人。这样下去，农村只会越来越凋敝。"
李晨阳仔细观察着田间劳作的场景，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能用现代技术帮助农民提高效率，减少劳动强度，增加收入，是不是就能改变这种状况？"
"现代技术？"张铁柱有些不解，"你是说什么机械化？现在拖拉机、收割机这些不是都有了吗？"
"不只是机械化，"李晨阳的眼睛亮了起来，"还有信息化、智能化。比如说，用传感器监测土壤的湿度和养分，用卫星定位精准施肥，用大数据分析预测天气和市场价格，用互联网直接对接消费者，减少中间环节......"
张铁柱听得云里雾里，"这些听起来太高深了，农民能搞得懂吗？而且成本肯定很高吧？"
"成本确实是个问题，"李晨阳承认，"但是随着技术的发展，成本会越来越低。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模式，让农民能够接受和使用这些技术。"
张铁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晨阳，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但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你在北京待了四年，可能对农村的实际情况不太了解。农民们思想保守，对新事物接受能力有限，而且经济条件也不允许他们投资什么高科技设备。"
"那如果有人愿意投资，帮他们升级设备和技术呢？"李晨阳追问道。
"谁愿意往农村投资啊？"张铁柱摇头，"赚钱的项目都在城市里，农村投资回报慢，风险大，没人愿意干的。"
李晨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心中的想法却越来越清晰。也许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农村没有投资价值，所以才存在机会。如果能够找到合适的切入点，用现代技术改造传统农业，不仅能帮助农民致富，也可能开创一番事业。
车子经过村口的小学，这是李晨阳和张铁柱的母校——安新县东田庄小学。学校的建筑看起来比他们小时候新了一些，墙面粉刷得洁白，门前还竖着一块写有"百年树人"的石碑。但是校园里很安静，看不到多少学生。
"现在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了，"张铁柱看出了李晨阳的疑惑，"年轻夫妇都带着孩子去县城或者市里工作，留在村里的多是老人。这个小学现在只有三个年级，总共不到五十个学生，比我们那时候少了一大半。"
李晨阳想起了自己的小学时光。那时候村里人口多，孩子也多，小学有六个年级，每个年级都有两个班，每班三四十个学生。课间休息的时候，校园里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放学后，大家一起走路回家，路上嬉戏打闹，田间地头都是他们的游乐场。
如今，那种热闹的场面已经不复存在。农村的空心化问题越来越严重，年轻人外流，人口老龄化，传统的乡村生活方式正在悄然消失。
"村里现在一共有多少人？"李晨阳问道。
"户籍人口还是八百多，但是常住人口估计只有三四百了，而且大部分是五十岁以上的。真正的年轻人，也就是二三十个，还都是因为各种原因出不去的。"张铁柱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听到这些数字，李晨阳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从小生活的这个村庄，曾经是多么有活力的地方，如今却在慢慢凋零。如果这种趋势继续下去，再过二十年，也许这里就真的变成了一个"空村"。
"不过话说回来，"张铁柱的语气又轻松了一些，"虽然人少了，但是村里的环境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政府这几年搞新农村建设，修了路，建了文化活动中心，还给每家每户都通了自来水。垃圾也有专人收集处理，不像以前到处乱倒。"
确实，李晨阳注意到道路比以前宽敞平整了许多，两旁还种着行道树。一些农户的房子也翻新了，外墙贴着整齐的瓷砖，看起来比较现代化。村口还建了一个小型的健身广场，有几件简单的健身器材。
"这些改善主要是政府投资的吗？"李晨阳问道。
"政府投了一部分，但农民自己也出了不少钱。现在大家虽然人不在村里，但是赚了钱还是愿意回来建房子的。毕竟这是根，总得有个念想。"张铁柱解释道。
李晨阳点点头，他能理解这种心情。不管走到哪里，家乡永远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正是因为这份感情，他才会在面临人生重大选择的时候，选择回来看看。
车子终于驶进了李晨阳家所在的巷子。这是一条不太宽的土路，两边是农家小院。每个院子都有着相似的布局：前面是住房，后面是菜园，院子里通常养着鸡鸭，种着果树。虽然房屋的新旧程度不同，但都透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到了！"张铁柱把车停在李晨阳家门口，"看，你爸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李晨阳顺着张铁柱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父母正站在院门口翘首以盼。母亲王秀莲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夏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父亲李国强也换了件相对整洁的短袖衬衫，站在一旁，虽然表情比较内敛，但眼中的喜悦是掩饰不住的。
看到车子停下，王秀莲快步迎了过来，还没等李晨阳完全下车，就已经紧紧抱住了儿子。
"我的儿啊，可算回来了！"王秀莲的声音有些颤抖，"让妈看看，瘦了没有？"
"妈，我挺好的，您别担心。"李晨阳感受着母亲的拥抱，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四年来，他无数次在梦中回到这个怀抱，如今终于真实地感受到了。
李国强也走了过来，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铁柱，辛苦你跑一趟了。"
"李叔，这算什么辛苦，"张铁柱一边从后备箱取出行李一边说道，"晨阳可是咱们村的骄傲，接他是应该的。"
"中午在我们家吃饭吧，"王秀莲热情地对张铁柱说道，"我特意准备了好菜，咱们一起庆祝晨阳毕业。"
"阿姨，我就不留了，家里还有事。"张铁柱礼貌地推辞，"你们一家人好好聚聚。晨阳，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找时间聚聚，我带你到处转转，看看村里这几年的变化。"
"好的，谢谢你，铁柱。"李晨阳诚恳地说道。
送走了张铁柱，一家三口走进了院子。李晨阳环顾四周，院子和记忆中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菜园子里的蔬菜种类更多了一些，院墙也重新粉刷过，显得比较整洁。
"儿子，快进屋歇歇，外面太热了。"王秀莲拉着李晨阳的手，"妈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饭菜。"
走进堂屋，李晨阳发现父母确实为他的回来做了精心准备。桌上摆着好几个菜：红烧肉、糖醋里脊、蒸蛋羹、炒青菜，还有一盘花生米和一盘拍黄瓜。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做得很用心，色香味俱全。
"这么多菜，你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李晨阳有些心疼地说道。
"今天是特殊日子，当然要好好庆祝。"李国强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咱儿子大学毕业了，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也是咱们村的大喜事。"
一家人围桌而坐，王秀莲不停地给李晨阳夹菜，生怕他吃不饱。李国强也一反平时的严肃，主动和儿子聊起了家长里短。
"这四年你不在家，变化还是挺大的。"李国强边吃边说，"村里修了路，家家户户都通了自来水，还装了有线电视。你看，咱们家也买了台新电视机。"
李晨阳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墙上挂着一台43英寸的液晶电视，比他离家时的那台21英寸彩电大了不少。
"还有，"王秀莲补充道，"咱们家的地也流转了一部分给种植大户，每年能收到租金。虽然不多，但总比荒着强。"
"土地流转？"李晨阳来了兴趣，"具体是怎么回事？"
"就是有些人承包了很多地，搞规模种植。"李国强解释道，"咱们家有八亩地，流转了五亩给老王家的儿子，他现在承包了村里一百多亩地，买了拖拉机、收割机，搞机械化种植。"
"那收益怎么样？"
"比自己种强一些。"李国强算了一笔账，"自己种的话，一亩地一年下来除去种子、化肥、农药的成本，能剩个四五百块钱，但是要投入很多人工。现在流转给别人，一亩地一年租金六百，不用操心，到时候直接收钱就行。"
李晨阳点点头，这确实是农业发展的一个趋势。通过土地流转实现规模化经营，能够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但是他也意识到，这种模式虽然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但还远远不够。
"那村里还有多少人在种地？"李晨阳继续问道。
"年轻人基本都不种了，"王秀莲接过话头，"种地太辛苦，收入又不高，还不如出去打工。现在主要是一些年纪大的，出不去了，还在家里种点地。"
"像老王家那样的种植大户多吗？"
"不多，也就三四家。"李国强说道，"毕竟要有点资本才能搞得起来，而且也要懂技术、会管理。"
李晨阳陷入了思考。他发现，家乡的农业确实在发生变化，但变化的步伐还不够快，程度也不够深。土地流转只是第一步，如何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高效率、增加收益，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对了，儿子，"王秀莲突然想起什么，"工作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有哪些公司愿意要你？"
这个问题让李晨阳有些为难。他知道父母对他的期望很高，希望他能在大城市找到好工作，过上体面的生活。但是他心中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妈，有几家公司都给我发了offer，条件都还不错。"李晨阳如实说道。
"那太好了！"王秀莲喜形于色，"都是什么公司？在哪个城市？"
"有北京的，也有深圳、杭州的。都是互联网公司，发展前景不错。"
李国强也很高兴，"我就说嘛，咱儿子这么优秀，肯定有公司要。那你倾向于哪一家？"
李晨阳犹豫了一下，"爸妈，我想先在家里待一段时间，了解了解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了解什么情况？"王秀莲有些不解，"工作的事情不能拖啊，好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我想了解一下家乡的发展情况，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机会。"李晨阳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国强和王秀莲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儿子，你不会是想回来发展吧？"李国强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
"晨阳，"王秀莲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儿子，"妈妈理解你想为家乡做贡献的心情，但是你得现实一点。这里能有什么发展机会？你好不容易考出去了，可不能再走回头路啊。"
"妈，我没说一定要回来，只是想了解一下。"李晨阳试图安抚父母的担忧，"如果确实没有机会，我还是会去大城市工作的。"
李国强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儿子，爸爸知道你是好心，想要帮助家乡发展。但是你要明白，咱们这个地方基础太薄弱了，没有资源，没有产业，年轻人都往外跑，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先在外面发展好了，有了钱有了资源，再回来帮助家乡。"
"可是如果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家乡什么时候才能发展起来？"李晨阳反问道。
这个问题让李国强和王秀莲都沉默了。确实，如果所有有能力的年轻人都离开家乡，那么家乡就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发展。但是作为父母，他们更希望儿子能够有一个稳定光明的前途，而不是冒险回到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地方。
"晨阳，"王秀莲语重心长地说道，"妈妈和你爸爸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够走出去，有一个好的前途。如果你回到这里，和我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那我们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李晨阳能够理解父母的心情，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妈，我不是要回来种地，我是想看看能不能用我学到的知识，为家乡的发展做点贡献。现在技术发展这么快，也许有新的机会。"
"新的机会？"李国强摇摇头，"儿子，你在北京待了四年，可能对农村的实际情况不太了解。这里的条件太落后了，什么新技术、新机会，都离我们太远。"
李晨阳没有继续争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难以说服父母。但是他心中的想法却越来越坚定——他要用这段时间深入了解家乡的情况，看看是否真的有机会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家乡的发展贡献力量。
午饭后，李晨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朝南的小屋，大约十平米，简单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墙上还贴着他高中时期的奖状和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些泛黄的纸张见证了他的成长历程。
他躺在熟悉的床上，回想着刚才和父母的对话。他理解父母的担忧，也明白他们的期望。四年的大学教育，确实让他拥有了比同龄人更多的机会和选择。按照常规的路径，他应该在大城市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慢慢发展，最终在城市里安家落户。
但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李晨阳拿出手机，看到有几条未读消息。其中一条是来自大学室友王浩的："哥们，怎么样？到家了吗？那几个offer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有一条来自另一个同学张伟的："晨阳，我已经签了字节跳动，你那边怎么样了？听说你拿了好几个offer，真羡慕啊！"
看着这些消息，李晨阳心情复杂。同学们都在为找到好工作而兴奋，而他却在思考是否要放弃这些机会，选择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他没有马上回复这些消息，而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关于智慧农业的信息。随着搜索的深入，他发现这个领域确实存在巨大的发展空间。
国外的一些发达国家，智慧农业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以色列的滴灌技术、荷兰的设施农业、美国的精准农业，都代表了农业现代化的发展方向。而在中国，虽然也有一些公司在探索这个领域，但总体来说还处于起步阶段，市场空间巨大。
更重要的是，中国政府对农业现代化高度重视。"十二五"期间，国家就提出了发展现代农业的战略目标，而"互联网+"的概念更是为传统农业的转型升级提供了新的思路。
李晨阳越看越兴奋，他发现这可能真的是一个巨大的机遇。虽然充满挑战，但正是这种挑战让他感到兴奋。如果能够成功，不仅能够实现个人价值，更能够为千千万万的农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帮助。
外面传来了父亲和邻居聊天的声音，他们在讨论今年的收成和市场价格。李晨阳走到窗前，看到父亲正和隔壁的刘大爷站在院子里，两人都是一脸愁容。
"今年玉米价格不行啊，比去年低了不少。"刘大爷叹着气说道。
"是啊，种子、化肥、农药的价格都在涨，粮食价格却在跌，农民越来越难了。"李国强也是一脸无奈。
"我听说城里的菜价涨得挺厉害，但是咱们这里的菜却卖不上价。"
"还不是中间环节太多，一层层都要赚钱，到了农民手里就没什么利润了。"
听着两位长辈的对话，李晨阳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农民面临的问题，正是科技和互联网能够解决的问题。如果能够用技术手段提高农业效率，用互联网手段减少中间环节，那么农民的收入就能得到提高。
这不正是一个绝佳的创业机会吗？
李晨阳重新坐到电脑前，开始更加详细地研究智慧农业的发展现状和前景。他要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深入了解市场需求，分析技术可行性，制定具体的实施方案。
如果一个月后，他确信这条路是可行的，那么他就会选择留下来，开始自己的创业之路。如果发现困难太大，机会渺茫，那么他也会接受现实，选择去大城市工作。
这是一个公平的试验，也是对自己梦想的负责态度。
外面的阳光依然炙热，蝉鸣声此起彼伏。在这个普通的夏日午后，一个年轻人正在做着一个可能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第五节 深入田间地头
第二天一大早，李晨阳就被院子里的鸡鸣声唤醒。看看手机，才刚过五点。在北京的时候，他通常要睡到七八点才起床，但在家乡，生活节奏明显不同。
透过窗户，他看到母亲已经在院子里忙碌着，正在给鸡群撒食。父亲也已经起床，正在检查农具，准备下地干活。这种早起的习惯，是农村人世代传承的生活方式。
李晨阳快速洗漱完毕，走出房间。
"儿子，这么早就醒了？"王秀莲有些意外，"你还在长身体，多睡会儿。"
"妈，我已经二十三了，早就不长了。"李晨阳笑着说道，"我想和爸一起下地看看。"
"下地？"王秀莲更加意外了，"你这手是弹钢琴的手，哪里是干农活的手？别把手弄伤了。"
"妈，我就是看看，不会真的干活。"李晨阳安抚道，"我想了解一下咱们家地里的情况。"
李国强听到儿子要跟着下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啊，正好让你看看咱们家的地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过你要是累了就回来，别硬撑着。"
吃过早饭，父子俩一起走向田地。村子被一片片农田包围着，放眼望去，绿色的玉米地一眼望不到边。晨光洒在田野上，露珠在叶片上闪闪发光，空气格外清新。
"咱们家一共有八亩地，"李国强边走边向儿子介绍，"分布在三个地块。这块地离家最近，有三亩，主要种玉米。那边那块有两亩，种的是大豆。最远的那块有三亩，去年流转给老王家了。"
李晨阳仔细观察着农田的布局。由于历史原因，农民的土地大多比较分散，形状不规则，这给机械化作业带来了一定困难。而且每家每户的地块都不大，难以形成规模效应。
"爸，您觉得现在种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李晨阳问道。
李国强想了想："困难有很多。首先是天气，靠天吃饭，遇到干旱或者水涝就麻烦了。其次是病虫害，防治不当就会减产。再就是价格，种出来的东西卖不上好价钱，收入就上不去。"
"那有没有想过用一些新的技术或者方法来解决这些问题？"
"新技术？"李国强摇摇头，"咱们农民哪里懂什么新技术？再说了，那些技术都很贵，我们也用不起。"
走到地头，李晨阳看到几个农民正在给玉米施肥。他们用的是最传统的方法——背着沉重的喷雾器，一行一行地走过去，手工喷洒。看着他们佝偻的身躯和吃力的动作，李晨阳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李叔，这么早就下地了。"其中一个农民看到李国强，热情地打招呼。
"老张，你也早啊。"李国强回应道，"这是我儿子晨阳，刚从北京的大学毕业回来。"
"哎呀，这就是大学生啊！"老张放下喷雾器，仔细打量着李晨阳，"果然不一样，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在北京找到好工作了吧？"
"还在考虑。"李晨阳礼貌地回答。
"那一定要找个好工作啊，千万别像我们一样在这里受苦。"老张感慨地说道，"种地真是太累了，而且赚不到什么钱。"
李晨阳看着老张手中的喷雾器，问道："张叔，这种施肥方式效率怎么样？"
"效率？"老张苦笑了一下，"哪有什么效率可言？我这十亩地，要背着这个家伙走一整天才能喷完。腰酸背痛不说，还不一定喷得均匀。"
"为什么不用机械化设备？"
"机械化？"老张摇摇头，"那些设备太贵了，而且我们这些地块太小太分散，大机器根本进不来。"
李晨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农业现代化在农村推进得比较缓慢——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经济和实用性的问题。
接下来，李晨阳跟着父亲详细察看了家里的地。他发现了很多问题：
首先是灌溉问题。虽然村里已经打了机井，但是输水系统还比较落后，主要靠地面漫灌，不仅浪费水资源，而且效果不好。如果遇到干旱，远离水源的地块就很难及时灌溉。
其次是施肥问题。农民主要凭经验施肥，缺乏科学的指导。有时候施肥过量，不仅浪费钱财，还会污染环境；有时候施肥不足，影响作物产量。
再就是病虫害防治问题。农民主要靠肉眼观察，等发现问题的时候往往已经比较严重了。而且用药也缺乏针对性，经常是"一药治百病"，效果不理想。
最后是销售问题。农民种出的农产品主要卖给收购商，价格完全由收购商说了算。由于信息不对称，农民往往处于弱势地位，很难卖上好价钱。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可能通过现代技术得到改善：
用传感器和智能灌溉系统可以解决灌溉问题；用土壤检测和精准施肥技术可以解决施肥问题；用图像识别和大数据分析可以早期发现病虫害；用电商平台和直销模式可以解决销售问题。
关键是如何把这些技术以农民能够接受的方式推广下去。
上午十点左右，李晨阳和父亲回到了家中。王秀莲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水果，让他们歇歇脚。
"怎么样，儿子？"李国强问道，"看了一上午，有什么感想？"
"感想很多。"李晨阳认真地说道，"我发现农业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但同时也存在很大的改进空间。"
"改进空间？"王秀莲好奇地问道，"你能看出什么改进空间？"
李晨阳组织了一下语言："比如说，现在的灌溉方式比较粗放，如果能够根据土壤湿度和作物需水量精准灌溉，既能节水又能提高效果。再比如，施肥如果能够根据土壤检测结果来进行，就能避免过量或不足的问题。"
"这些想法听起来不错，"李国强说道，"但是实现起来恐怕不容易。农民文化水平不高，接受新事物比较慢。而且经济条件也有限，不可能投资太多钱。"
"确实存在这些困难，"李晨阳承认，"但是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商业模式，也许可以克服。"
就在这时，张铁柱开着他的面包车来了。
"晨阳，在家吗？"张铁柱在院门外喊道。
"在呢，快进来。"李晨阳起身迎接。
张铁柱走进院子，手里拎着一袋苹果："阿姨，这是我妈让我带来的，她说欢迎晨阳回家。"
"铁柱真是有心了，"王秀莲高兴地接过苹果，"快坐下喝杯茶。"
"阿姨，我不坐了，我是来找晨阳的。"张铁柱看向李晨阳，"想不想去村里转转？我带你看看这几年的变化。"
"好啊。"李晨阳正想更深入地了解村里的情况，"爸妈，那我和铁柱出去转转。"
"去吧，年轻人多交流交流挺好的。"李国强点点头。
李晨阳跟着张铁柱上了车。"今天准备去哪里？"
"先带你去村里的几个重点地方看看，然后再去隔壁村转转。"张铁柱启动车子，"你不是想了解情况吗？多看看总是好的。"
车子首先来到了村委会。这是一栋二层的小楼，看起来比较新，外墙贴着白色的瓷砖，门前挂着"东田庄村民委员会"的牌子。
"这是前年新建的，"张铁柱介绍道，"政府投资修的。一楼是办公室和会议室，二楼是文化活动中心。"
走进村委会，李晨阳看到墙上贴着很多公告和宣传资料，内容包括惠农政策、安全生产、计划生育等。办公室里，村支书王建国正在整理文件。
"建国叔。"张铁柱打招呼道，"这是李晨阳，刚从北京大学毕业回来。"
"哎呀，这就是晨阳啊！"王建国热情地站起来，"我听你爸说起过，北京理工大学的高材生！快坐快坐。"
李晨阳礼貌地坐下，"王书记，听说村里这几年变化很大？"
"确实变化不小。"王建国泡了壶茶，"主要是基础设施建设。道路硬化了，自来水通了，有线电视也接了。文化活动中心、健身广场都建起来了。村民的生活水平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那经济发展方面呢？"李晨阳问道。
王建国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经济发展确实是个难题。我们村主要还是以传统农业为主，没有什么特色产业。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以老人和妇女为主。"
"有没有考虑过发展一些新的产业？"
"想过，但是缺乏资金、技术和人才。"王建国叹了口气，"我们也想搞一些特色种植或者农产品加工，但是风险比较大，而且不知道市场在哪里。"
李晨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发现，村干部其实是有发展意愿的，但是受到各种条件限制，很难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接下来，张铁柱带着李晨阳参观了村里的文化活动中心。这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多功能厅，里面有简单的音响设备、几张乒乓球桌和一些健身器材。墙上张贴着一些关于农业技术和惠农政策的宣传画。
"平时有人来这里活动吗？"李晨阳问道。
"晚上的时候会有一些老人来看电视、聊天，"张铁柱回答，"年轻人比较少，大多数时候比较冷清。"
李晨阳注意到，虽然设施比较完善，但是利用率并不高。这说明仅仅有硬件设施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相应的内容和活动来吸引村民参与。
然后，他们来到了村里的小学。正如张铁柱昨天说的，学校确实比较冷清。操场上只有十几个孩子在上体育课，和李晨阳记忆中的热闹场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现在学校总共有三个年级，四十多个学生，"张铁柱介绍道，"老师也只有六个，其中两个还是代课老师。"
李晨阳走进教室，看到孩子们正在上数学课。老师年纪比较大，讲课方式比较传统，主要是黑板+粉笔的模式。教室里连多媒体设备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电脑、投影仪了。
这让李晨阳想到了一个问题：教育资源的匮乏。如果孩子们从小就接触不到现代化的教学设备和方法，那么他们在未来的竞争中就会处于劣势。这也是导致农村人才外流的原因之一。
离开学校后，张铁柱又带着李晨阳去了几个种植大户的农场。这些农场规模相对较大，都采用了一定程度的机械化设备，看起来比传统的小农种植要现代化一些。
其中一个农场的主人是王大华，今年四十多岁，承包了村里一百多亩土地，主要种植玉米和大豆。
"王哥，生意怎么样？"张铁柱和王大华很熟，直接问道。
"还凑合吧，"王大华擦着手上的汗水，"比单家独户种地要强一些，但是也有自己的困难。"
"什么困难？"李晨阳好奇地问道。
"首先是资金压力大。"王大华扳着手指算账，"承包费、种子、化肥、农药、机械折旧，每年的投入都不少。如果遇到灾害或者价格波动，风险就比较大。"
"其次是技术问题。虽然搞了规模化，但是在精细化管理方面还是有欠缺。什么时候施肥、打药，施多少量，主要还是凭经验，缺乏科学指导。"
"最后是销售问题。种出来的东西还是要卖给收购商，价格没有什么话语权。而且缺乏深加工环节，附加值不高。"
听了王大华的话，李晨阳对农业现代化的困难有了更深的理解。即使是相对先进的规模化种植，也还面临着资金、技术、市场等多方面的挑战。
"王哥，如果有好的技术能够帮助您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您愿意尝试吗？"李晨阳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愿意啊！"王大华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是真正有用的技术，投资回报合理，我肯定愿意试试。我们搞农业的，最怕的就是靠天吃饭，如果能够通过技术手段降低风险、提高收益，那当然是好事。"
这个回答让李晨阳很受鼓舞。他发现，农民并不是不愿意接受新技术，关键是这些技术要真正实用，成本要合理，效果要明显。
下午，张铁柱又带着李晨阳去了几个周边的村庄。这些村庄的情况大同小异：基础设施有了一定改善，但是产业发展滞后，年轻人外流严重，发展活力不足。
在其中一个村庄，李晨阳遇到了一个有趣的项目。这个村子引进了一家农产品加工企业，专门收购当地的红薯，加工成红薯粉条。
"这个项目效果怎么样？"李晨阳问村里的干部。
"还不错，"村干部介绍道，"企业以高于市场价格的价格收购村民的红薯，村民的收入增加了不少。而且企业还雇佣了一些村民在加工厂工作，解决了一部分就业问题。"
"有什么困难吗？"
"主要是销售渠道比较单一，产品的知名度不高。企业主要是通过传统的批发渠道销售，利润空间有限。如果能够打开更广阔的市场，前景会更好。"
这让李晨阳想到了电商的作用。如果能够通过互联网平台直接对接消费者，不仅能够减少中间环节，提高利润空间，还能够通过品牌营销提高产品的知名度和附加值。
一天的调研下来，李晨阳对家乡的情况有了更全面的了解。他发现，农村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和困难，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用现代技术和商业模式来解决传统农业面临的问题。
晚上回到家里，李晨阳把一天的见闻和父母分享了。
"看了这么多地方，有什么想法？"李国强问道。
"想法很多，"李晨阳整理着思路，"我发现农村的基础设施这几年确实改善了不少，但是在产业发展方面还有很大潜力。"
"什么潜力？"王秀莲好奇地问道。
"比如说，可以用现代技术改造传统农业，提高效率和品质；可以通过互联网平台拓展销售渠道，增加农产品的附加值；可以发展农业观光、农事体验等新业态，吸引城市消费者......"
李国强听了，摇摇头："儿子，你这些想法听起来很好，但是实现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农村的情况很复杂，不是光有技术就能解决问题的。"
"我知道困难很大，"李晨阳承认，"但是如果不去尝试，就永远不知道是否可行。而且现在国家政策也在支持农业现代化和农村发展，也许正是一个好时机。"
王秀莲看着儿子坚定的表情，心中既骄傲又担忧。骄傲的是儿子有这样的社会责任感，担忧的是这条路太不确定，风险太大。
"晨阳，"王秀莲语重心长地说道，"妈妈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还年轻，不能把人生当儿戏。那些大公司的工作机会很难得，错过了可能就没有了。"
"妈，我没有把人生当儿戏，我是在认真思考。"李晨阳说道，"这几天我会继续调研，如果发现确实可行，我会制定详细的计划。如果发现困难太大，我也会理性地放弃。"
李国强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样吧，儿子。你既然想了解，那就继续了解。但是有一个条件：一个月后，不管你的结论是什么，都要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决定留下来，就要拿出具体的方案；如果决定去大城市工作，就不要再犹豫了。"
"好的，爸，这很公平。"李晨阳同意了父亲的提议。
当晚，李晨阳躺在床上，回想着一天的经历。他更加确信，农村确实存在巨大的发展潜力，关键是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和路径。
他决定，接下来的几天要深入到更多的农户家中，了解他们的真实需求和困难。同时，他也要研究相关的政策环境，分析市场前景，制定可行的商业模式。
这是一个关乎人生方向的重要决定，他必须做得足够充分和准确。
窗外的蝉鸣声依然此起彼伏，伴随着李晨阳渐渐进入梦乡。在梦中，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农村：农田里布满了智能传感器，农民们用手机就能监控作物生长状况；村里的农产品通过互联网销往全国各地，价格比以前翻了几倍；年轻人纷纷回到家乡创业，村庄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个梦想能否成为现实，就看接下来的调研和努力了。
张铁柱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沉重。他放慢了车速，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远方的田野，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车厢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只有空调呼呼的声音和外面偶尔传来的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
"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张铁柱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了许多，"我担心的是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孩子，除了卖力气还能干什么？我有个表弟，叫张小军，比我小三岁，初中毕业就跟着我一起干建筑。那孩子很老实，干活也很卖力，从来不偷懒。前年三月份，我们在县城接了个工程，盖一栋六层楼的住宅。"
张铁柱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那天是个周六，天气很好，风也不大。小军在五楼绑钢筋，突然脚下的脚手架松了，整个人就摔了下来。我当时就在下面，亲眼看着他从天上掉下来，那种感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李晨阳听到这里，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想起了大学里读过的一些社会学著作，想起了导师在课堂上讲过的城乡差距问题，想起了那些描述农民工生存状况的新闻报道。原来这些离他并不遥远，原来这就是他身边朋友的真实生活。
"后来呢？"李晨阳轻声问道，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左腿粉碎性骨折，右腿也骨折了，脊椎受伤严重。"张铁柱的声音开始颤抖，"在医院整整躺了四个月，做了三次手术。工伤保险倒是报销了大部分医药费，但那四个月不能干活，家里的生活费、孩子的奶粉钱、老人的药费从哪里来？小军的媳妇当时还怀着二胎，也不能出去打工。最后还是全家人、亲戚朋友凑钱才撑过来。"
李晨阳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里。这种痛苦他能理解，但无法真正体会。城乡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经济收入的差距，更是抗风险能力的差距。对于城市中产阶级来说，生病住院虽然是麻烦事，但不至于倾家荡产；但对于农村家庭来说，一场意外就可能让整个家庭陷入绝境。
"现在小军怎么样了？"李晨阳关切地问道。
"腿是保住了，但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重活再也干不了了。"张铁柱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在县城看大门，一个月工资一千五百块，勉强够基本生活。但是两个孩子要上学，老人要看病，这点钱哪里够？"
"那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能有什么出路？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没有资本，除了卖力气还能干什么？"张铁柱苦笑着摇头，"我倒是想学点技术，但是家里等着我挣钱养家，哪有时间和钱去学习？再说了，学了又能怎么样？现在什么都要文凭，我一个高中毕业的，人家看得上吗？"
李晨阳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教育到底意味着什么？是简单的知识传授，还是改变命运的阶梯？像张铁柱这样勤劳善良的人，为什么就因为没有高学历而被社会边缘化？
"铁柱，你有没有想过做点别的？"李晨阳试探性地问道，"比如学个技术，或者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想过，当然想过，"张铁柱点点头，"前两年电商挺火的，我也想过在网上卖点农产品。咱们村的苹果、梨子、玉米质量都不错，就是没有销路，每年都是被果贩子压价收购。我想如果能直接卖给城里人，价格肯定能高不少。"
说到这里，张铁柱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但是开网店需要懂电脑，要会拍照，要会写产品介绍，还要懂物流配送，这些我都不会啊。我去县里的电脑培训班了解过，学费要三千多，还要学几个月。关键是学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万一投进去的钱打了水漂怎么办？不像干建筑，虽然辛苦，但起码今天干了活明天就能拿到钱。"
李晨阳仔细观察着张铁柱的表情，从中读出了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对现状的无奈，也有对改变的渴望，还有对风险的担忧。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恐怕代表了很多农村青年的真实想法。他们不是不想改变，而是改变的成本太高，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就可能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维持。
"铁柱，你刚才说的电商，我觉得确实是个方向，"李晨阳认真地说道，"我在大学里学的虽然是计算机，但也接触过电子商务的课程。现在农产品电商确实是个大趋势，政府也在大力支持。你知道吗，去年全国农产品网络零售额达到了两千多亿元，而且还在快速增长。"
"你懂这个？"张铁柱眼睛一亮，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当然可以，"李晨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过这个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需要系统地学习。而且最重要的是要有好的产品和稳定的货源。"
"产品我们村不缺，"张铁柱兴奋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咱们村的苹果在县里都是有名的，个大味甜，水分足，放一个月都不会坏。还有我们的玉米，都是用农家肥种的，不打农药，绝对绿色环保。就是卖不上好价钱，每年收获季节，果贩子来村里收购，苹果一斤才给一块二，到了市场上就卖四五块。农民辛苦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如果能直接卖给消费者，价格肯定能翻一倍。"
李晨阳点点头，这正是中国农业面临的典型问题——农产品流通环节过多，中间商层层加价，导致农民增产不增收，消费者买到的产品价格虚高。据他在大学里学到的资料，一个苹果从果园到消费者手中，要经过收购商、批发市场、零售商等多个环节，每个环节都要加价20%-30%，最终消费者的购买价格往往是农民收购价格的3-4倍。如果能够通过电商平台实现产销直接对接，确实可以实现双赢。
"这样吧，"李晨阳想了想说道，"等我这次回北京之前，咱们一起研究研究这个事情。我可以帮你做个详细的计划，包括怎么开网店、怎么拍产品照片、怎么写产品描述、怎么处理订单物流这些。我们先从小规模开始，积累经验，等摸索出门道了再慢慢扩大。"
"真的？那太好了！"张铁柱激动得差点把方向盘握偏了，赶紧稳住车子，"晨阳，你这个大学生朋友没白交！要是这个事情能成，我请你吃一个月的大餐！不，吃一年的大餐！"
"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李晨阳拍拍张铁柱的肩膀，"而且我也想通过这个项目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
两人正聊着，车子已经驶离了主要道路，进入了通往村庄的乡间小路。这条路李晨阳再熟悉不过了，四年前正是从这条路走出去的，如今又要从这条路回到故乡。道路两旁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农舍和绿色的田野所取代。
路面是近两年新铺的柏油路，比以前的土路平整了很多，但路面不宽，只能容纳一辆半车并行。路两边是整齐的杨树林，树叶在夏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微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几只喜鹊从树上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还有远处田野里传来的蛙鸣声，构成了一幅典型的华北平原夏日图景。
"路修得不错啊，"李晨阳透过车窗看着路边的景色，"比我记忆中的要好很多。"
"这是去年修的，"张铁柱自豪地介绍道，"县里搞新农村建设，专门拨款修了这条路。总共花了八十多万，路长五公里，宽四米半，按照乡村公路标准建设的。现在从村里到县城只要四十分钟，比以前节省了一半时间。而且听说明年还要通公交车，到时候村里的老人去县城看病就更方便了。"
"政府的投入确实不小啊，"李晨阳感慨道。
"是啊，这几年国家对农村建设很重视，投入了很多钱，"张铁柱说道，"除了修路，还给村里安装了路灯，建了垃圾处理站，改造了电网，很多村民家里都通上了天然气。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太多。"
说话间，车子已经能看到村子的轮廓了。远远望去，村子比李晨阳记忆中的样子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来参差不齐的农家院落，现在看起来整齐了许多；原来低矮破旧的房屋，现在大多数都翻修成了二层小楼；原来坑坑洼洼的村内道路，现在也铺上了水泥路面，还画了标线。
村口新建了一个石牌坊，上面写着村子的名字和一些宣传口号，看起来很现代化。牌坊两边栽种着月季花，虽然现在不是花期，但绿叶茂盛，显得生机勃勃。
"变化真大啊，"李晨阳感叹道，"简直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那当然了，这几年变化可大了，"张铁柱自豪地说道，"不光是房子和路，村里还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建了健身广场，修了污水处理站。去年我们村还被评为县里的'美丽乡村示范村'呢，县委书记都来视察过。"
"村民们的收入怎么样？"
"比以前好多了，"张铁柱高兴地说道，"除了种地，很多人家都搞起了副业。有的养猪养鸡，有的[ 番茄小说APP ] 搜索专属关键词 [ 雅念塘句 ] 即可继续阅读，精彩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