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春困又成眠。偶尔一个回笼觉,仿佛成了这个季节的标配。
对嗜睡有种排斥和恐惧,这是来自母亲的阴影。
也许是辛苦和对现实生活中不如意的逃避 ,在我童年时期,母亲每个星期天都会睡到日上三竿。
孩子对母亲,有种本能的信赖和服从,在那白亮亮新鲜的早晨,光线投掷在床铺上,身体中的能量召唤我坐起来,像一株淋过水的植物,支支楞楞的。看看身旁的母亲,依旧沉酣在遥远的梦乡,那里可能有一个令她焕发生机的世界,有远比她起来给小女儿做顿早饭更重要的事情。
拘禁在床上,身心由于被压抑的活力而十分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我小小头脑的理解中,似乎和母亲一样才是正确的,我躺下,起来,辗转反侧。
母亲推崇睡觉这件好事,她认为能够睡着不起来是人生的至福。嗜睡伴随了她的一生,尤其是在退休以后,每日大半时间,都在酣睡中。
睡眠带给母亲什么样的好处,令她如此沉浸?也只有她知道了。我看到她目光呆滞,皮肤松弛,行动无力,在六十几岁开始,就懒于做事,人情淡漠,对生活不抱有热情。
我开始在心理上逃离她,内心的某种觉醒,让我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跑。
从小人家就说,我和母亲生得像,我不大喜欢这个评价,因为对母亲的不认可,怕某种宿命的力量把我拉了去,变成一个和母亲类似状态的人。
母亲离世后,同她对立的情绪一下子就没有那么坚硬了。她不在了,撤离了我俩的战场;我开始默想和回忆,记忆中好多温情的画面浮现,湿润视线。
夏天中午,她为我拎回在船厂灌装的汽水,涨鼓鼓的一塑料桶,拧开盖子,“噗呲”一声!多么欢愉!
她用手帕系成小兜,盛满黄色的甜杏,因我喜吃,更喜留下小杏核玩耍。
我去了姑姑家后,她给我写信,开头是:妈妈的小燕子飞走了。
…
在相片里,中年的我,某个瞬间和母亲如此之像!突然间,我想,我身上毕竟有母亲的血液和基因,她的一部分还在我的身上活着,我要“带着她”,好好的活下去,活出和她不一样的人生。我要给予自己相对的圆满和丰茂,实现了自己,也就实现了她。这是我又一次的醒悟吧。
再进一步,一个人,是自己,也是众生。
母亲,我在这困倦的季节,喝下一杯咖啡,写下关于你的文字,思忖我们母女一场、乃至整个人生的意义。我够及不到你了,却又无时无刻不和你在一起。这会不会让你少些孤单,让你感受到一点不知来自何处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