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商人

一九六一年除夕,一个男婴呱呱坠落一个破落的书香之家。他爸原本是个教书匠,不知何故,被划分为小地主(无非就是他的祖上留下十来亩薄田)下放了。原本靠一点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现在连这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断,原本就有四女一男,如今又添新儿,一一真是雪上加霜,他一个教书先生:除教书育人,他还能干什么呢,什么也不会;这日子是怎样过来,一一无非就是以野菜,地瓜之类充饥罢!好在他岳丈家还算殷实,常常接济一下他这穷书生一些粗粮……!这苦日子,不提也罢!

转眼十年过去了!也是腊月,在江南下了一场雪,对南方来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美景,这雪花,漫山遍野的飞舞着,是乎炫耀它短暂的美丽!一夜飞雪,凌晨起来,白茫茫一片,除了几株高大,挺拔的乔木上有几只山雀在饥饥喳喳的叫个不休,什么也没有……!

一个矮墩墩的小子从自家后门探出头来,他睁开迷糊的小眼望着这白茫茫的世界,他惊呆了!这么白,一一太扎眼了!他眯起眼晴说了这么一句。他厌烦河岸边乔木上山雀饥饿的聒躁声,他就是被它们无休止叽叽喳喳所吵醒的,一一他很烦它们扰了他的好梦,起先他只是:嘘,嘘……用嘴带挥舞手膊驱赶它们!它们无动于衷,兴许离得有点远,没有反应,依然叫个不休,……他捡起屋檐下几颗贴墙脚石子,用右手向空中抛去,石子划出一道弦线,落了下来,离它们还是有点远,没感觉!他从左手撑心又拿过一颗,使出吃奶的力气向空中挥舞手臂抛出,眼瞅它像一道美妙虹线降落雪中,……过了!他又弯腰从墙脚边捡起一颗,心里嘀咕道,这是最后一颗了。他凝神屏气向空中抛去,空中一道完美弦线,石子落了下来,只听枯枝啪的一声脆响,雪粉向雾一喷洒空中,雀儿受此一惊,全部霍然惊飞……瞬间它们飞远了,连最后一点影子也消失了……!四周恢复了宁静。他高兴一笑,回身掩门,拼命地搓着冻僵的双手,搓了半天,也不见暖和,边跑边放嘴边哈气,还是口气管用些,稍暖了些,便赶紧插入裤兜。这瞬间的暖和,转眼即失,这天实在太令!对南方人来说,这彻骨的湿冷,实在抵挡不了,他一溜烟就跑上阁楼,钻进被窝,他以为被窝是暖和的,其实早以冷了。自从他离开被窝后几分钟就冷。他从心底里骂了一句:该死的鸟儿……!他蒙头盖脸龟缩在被窝中央……。

宾,……宾呀!快起来,要迟到了!他母亲殷殷温柔地从楼下呼唤着。

他心中慵懒,钻出被窝喃喃抵制道:今天下雪,怎么去哦?……然后拼命缩入被中央……!

大约一刻钟后,他正迷迷糊糊睡去,一一忽然有人摇他露在被外的手,他从梦中惊醒,很不耐烦嘟了一句,干么呢,我不去!

宾呀!一一三姐与三姐夫来啦!快起来。那是他四姐苹温柔而带诱惑的声音在呼唤。

他掀开棉被,只见四姐苹果似脸上露着浅浅笑意,她的身后跟着三岁的侄儿,正滴溜着一双乌黑的大眼!宾戏谑一句:怎么,一一你还带了尾巴……!

四姐侧身一转,伸手往背后一揽,惊讶地问:有吗,有吗……?连问身后的小不点,小不点连退两步,笑着摇头说:没啊,没!……小姨!

她伸手指向宾那肥大鼻子,宾将头一闪笑道:迟钝了吧,四姐!他一边吗绒衫套进头颈,连拉带钻将硕大头伸出,望着一脸懵逼四姐努努嘴笑道:我是指这小捣蛋鬼!

从此他的大侄儿就多了一个外号:小尾巴。

三人鱼贯从摇晃的楼梯上橐橐的下来,依次小中大,侄儿在先,小姑在后,小叔居中。

三姐及三姐夫抬头笑看他们下来,戏言了一句:真像三条鱼,大中小…….

老父亲正背靠饭桌坐着,喜悦地接腔道:通吃。莫名真妙蹦出一句,大家都懵住了。大哥大嫂也凑了过来,大哥笑眯眯地说:阿大你什么时候成了庄家了,还通吃呢?

我爸就是有才!三姐领悟似赞道。

唉!这大雪天,也没什么可玩的,你们来了,大家就热闹了。大哥凑趣道:饭还是要吃的一一喝上一碗粥就暖和了,杰你也来一碗。他对他的新妹夫招唤道。

好,好!正冷的不行!一一喝上一碗粥暖暖身子。三妹夫打破沉默,脱下绒手套,搓了搓手上桌,母亲从灶台间走来,一家子围了过来,她懵懂地笑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一一怎么全笑开了呢?

就你耳背。四姐娇笑道:三姐把我三人比三条鱼……!

难怪,难怪笑的那么欢……!母亲接腔道。

四姐指了指母亲的鼻尖说:快去擦一擦,都黑了!

母亲掀起围裙往鼻子上一抹就了事了。

四姐嗔怒道:哎哟!一一我地妈哟!你也忒那个了……!

三姐摇了摇头笑道:妈向来和此,见惯不惯哟!三姐又转脸笑问宾:放假了吗?

没,……没呢!宾不好意思低头喃呢。

小叔,一一懒!侄儿光凑了一句。

你这小屁孩一一看叔不抽你。

谁叫你刚才说我是尾巴呢?

记仇,宾!你的大侄儿向你发起攻击了!四姐欢喜摇头拍手叫好。

别看他年纪小,一一他可鬼这呢!母亲一边赞赏着大孙,一边嗔怨道:你真的有点懒……!

妈,这大雪天,有什么学好上呢?四姐袒护似反驳。

宾高兴地向四姐送上感激的目光,赶紧低头呼呼吃他的粥。

上不上真得无所为,一一我爸不是大知识分子,结果还不是呆在家里。弟弟你别怕,有三姐我呢,到时候你跟我就是。

我看也行。三姐夫在俩姐妹的爱护声接过话题:你看他長得虎头虎脑,将来准是个走四方的人……!

这早餐桌上只有一盆咸萝卜干下饭,稀粥的呼呼声中伴着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若干年后,他真得中他三姐的吉言,走了四方,成了富商,这是后话。

一杯茶的工夫,……一大家子早餐的粥吃好了!这雪天无处可去,大哥提议,一家子打扑克,于是大家又重新围上方桌……!

母亲没兴趣,一人独上阁楼。三姐见母亲黯然神伤,便对大家说:我还是陪老妈吧!她拍了一下杰的肩膀便转身轻盈地上了楼梯。阁楼是昏暗的,只有一个猫洞似的小窗,母亲戴着昏花的眼镜着实滑稽,它不是架在鼻梁上,几乎是落在鼻尖上,……!她就坐在小小窗前,缝补衣衫,三姐伸手拖过一把竹椅,坐在母亲的身旁,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眯眯地携住母亲的衣襟一角在揉着,这大雪天,一一这薄薄的衣衫怎么吃得消呢。

母亲抬头一笑低声细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外套太薄了一一我不冷,真得!里头有你送的夹袄呢!她怕她不相信,掀起衣襟下摆,露出夹袄的一角,母女会心一笑。母亲又低下头,一丝不拘地缝补那密密麻麻的线脚,简直像缝纫机走出来似的,即均匀,又细密!母亲的手工真是了得!三姐看傻了眼,这么一大片破碎,怎么补呢?小时候在家,见母亲天天补衣,见惯不惯!这几年在城里理发,现在又嫁到城里,己有几年没见母亲补衣,现在猛的一见这么一大片破洞,猛然省悟母亲依然艰难地生活着……。

母亲补好,拿起来东瞧瞧西望望,正面看了,又转过身看反面,一一深怕那里漏了一针;三姐从母亲手中拿过衣服,这是大哥的衣服,她翻过来看了看,只见肩头都碎成丝……!她摇了摇头:总是一块疤。

母亲抬头笑了笑说:没办法,凑和着田里穿呗!母亲望着三姐怜悯的目光,低下头窘迫地压低声音说:今早让杰见笑了一一一家子凑着一碟萝卜干喝稀粥……!

妈!杰不会,他也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

三姐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从裤兜里摸出一叠的钱塞里她娘的穿腰里,母亲按了一下,鼓鼓的,便知不少,赶紧伸手去掏,三姐赶紧按住她的手,便用食指伸向嘴唇嘘了一下说:快别这样了,……被人听见!

母亲知趣,低头压了压衣襟,三姐舒心地笑着下楼!身后母亲眼角泛着晶莹的泪花……!

中午,桌上摆了整齐四盘,然后又上了四道菜,孩子们欢喜,大人们惊讶;母亲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颜!三女有出息,也贴心,终于解了早上的窘境……!

那时他的三姐还未发达,仅仅在城西角的施尞巷开了一家不足十平米的发廊,那时在城里每人理一个头,五毛!乡下人理一次发一人二毛。即便这样乡下人还是舍不理发,一年间顶多理五六次。过年一次,是必须的,人人必理,那是一年最忙的时候!其他时间就不一定了,大都是长的太长了,即脏又乱,快结成块了!才去理一次,那两毛钱掏出来,手都颤抖着……!

城里人就不同,即便穷,一月一次,顶多一月半一次,铁定必理。城里人有一句颜语:穷不穷头上!城里人好面子。

其实在那里都流传这一句颜语,一一可是真到揭不开锅时,那来体面?管它呢,吃饱要紧,理不理发要紧吗?

一个壮劳力,一天赚四五毛钱,有的队甚至只有两三毛钱一天。这家你说怎么养。

三姐一天能二三十块钱,足顶一个队劳力的收入……!

宾初中毕业就缀学了,因为他没夸上高中。先是跟他大哥学木工,当了几年的学徒,继而就他三姐学做生意了。

七七年二月一个下午,在松台山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里,绝大多数的门户紧闭着,只有两三家的发廊敝开大门,像乞丐饥饿的嘴,可怜巴巴地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面……!

在转角那一家店里坐着三个人,理发师阿美正对镜在拔弄她那又长又密的睫毛,镜子里映出一张苹果似圆脸,一双乌黑大眼,嘴巴小巧圆润,兴许她那所有灵气全在这嘴上,一一无凝她的魅力就在此上!弟弟宾在茶几上摆弄着纸牌,他的脸红彤彤,兴许中午喝的酒气还未过,他的动作有些缓慢,他顶多十六七岁,一张扁平的四方脸,线条平平,鼻大山根浅,嘴唇厚厚……!他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地玩着纸牌!……三姐夫杰斜依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绿茶,他默默地望着街面上,有两三只麻雀在门口跳来跳去啄着地上碎饼屑;它们时而警觉地张望店里的人,时而又飞起歇在对门的屋檐上!那胆大一会儿又忍不住飞下,紧张的东张西望地跳跃着过来,它快捷拼命地啄地上碎屑,……那胆小只能眼巴巴站在屋檐上张望,不停叽叽喳喳的叫着……!杰注视这小生灵的一举一动,心里泛起一丝的愁绪,他心有所悟!人与兽何等相似!他清瘦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干巴巴像一只沉年的木瓜,他眼神沉静,内心迷离!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阿美灵敏地回顾头来问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呀!他轻轻地回了一句,半晌又补了一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一这样下去不行……!

怎么才行呢!阿美凝惑地追问一句。

”得想个办法一一闯出一条路来。”杰沉静地回了一句!”要不这门口可以养鸟了。”

听说广东那边有走私货,是吗?宾停了手中纸牌抬头问他姐夫。

早就有了!杰很平静回答。

那你不想去探一探吗?

有这想法!

三天后,杰第一次踏上南下的征程。一路舟车劳顿,自不必细说。广州还是一片沉寂,市面上还是萧条的。从小巷深处飘出幽灵般奢糜之音,像夜莺在黎明的啼唱,引得饥饿的人们一个劲的往小巷深处钻!杰是耳听八方的商人,他的耳朵多灵敏,他是乎隐约感到这迷人的歌喉后面的蕴藏着有无穷的宝藏,他驻足倾耳铃听,走向小巷深处……!他第一次接触这奢糜之音,这歌舞升平多么令人欢悦,沉醉!他从半掩的门里见到幽灵般的老板!他那鬼鬼祟祟的行为令人感到神秘。他那白嫩似婴儿一般脸手,一一足见他有多久没见太阳!于大街上那些坳黑的脸孔,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活脱脱一幽灵!

杰从他那购得录音机,上百盒的磁带,返回温州后,他的店一改往日的寂静,客人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真可谓门庭若市:入夜时,他的店门框上挂满闪烁珠子,震耳音响,奢糜的音乐……阿美忙不过来,次日便挂人招人的牌子,招来二个美眉打下手,磁带卖开了,供不应求……下半年,乐清黄花港等地也出现走私的磁带,电子表,服装等等货物,杰再也不用去广州,直接从黄花进货,他还带上他的小舅子阿宾……!

七八年三月,北方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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