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道士杜仲离开清凉观的时候,正逢乱世。
所谓乱世,就是天下不怎么太平。
有几个军阀仗着自己有点兵马,今天征讨这个,明天讨伐那个,最乱的时候,一个小镇一天内居然三易其主。
俗话说得好,饿了想吃饭,渴了想喝水,兵荒马乱的世道自然想天下太平,那时候还没世界和平这词儿,想太平该怎么整,平头百姓没那么大本事说太平就太平,那就寄希望于满天神佛,各路菩萨吧,所以,清凉观的日子其实是比较好过的,因为香火鼎盛。
观里的道士不多,一个师父四个徒弟,杜仲排名最末,也就是说他有三个师兄。
三个师兄对杜仲都不错,脏活累活抢着干,有时候出去降妖捉怪、开坛做法啥的每次回来都给他带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师父对他就更好了,除了不许他下山之外,他不想上早课就不上,不乐意练功就不练,甚至有一次他贪玩把师父的拂尘给烧的就剩根棍儿了,师父也没怎么生气,只罚他早饭时少吃一个鸡蛋。
其实杜仲最讨厌吃煮鸡蛋,所以跟没罚差不多。
按理说杜仲应该是全道观,不,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可最近他却老是郁郁寡欢。
原因很简单,他几个师兄都找了对象,还没事老搁他眼前晃悠。
他看着平日里形单影只的师兄们此刻各个成双成对,没事就手牵手提个小水做个小饭啥的,他觉得秀恩爱实在是太无聊了。
正好,他最近也无聊,所以他一鼓作气跑进师父房里,说,我也想找对象。
当时师父正在给三位师兄讲《道德经》,听了杜仲的话,师父还没言语,师兄们都已笑出了声。
有的说小师弟发春了,也有的说老四开窍了,只有大师兄最为淡定,他一针见血地问,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杜仲说,不知道,就是想找对象。
师父正了正衣冠,一脸平静,四儿,为师说过,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那他们怎么能找?没等师父说完,杜仲就指着三位师兄气哼哼地说。
我们找的不是山下的,是山上的。三位师兄异口同声。
大师兄说,我找的是青松观的道姑。
二师兄说,我找的是白云庵的尼姑。
三师兄说,我找的是山上猎户金三炮他老姑。
三师兄刚说完众人就“咦”了一声,眼神里分明带着种对他独特品味的钦佩。
大师兄说,老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口了?
三师兄看着大家的眼神恍然大悟,急忙辩解,你们想哪去了,只是辈大,年龄不大,还是二八芳华。
哦,那我们就放心了。二师兄擦了擦头上的虚汗。
四儿,你都听到了吧,你三位师兄见多识广也不敢找山下的女人,如今山上的女人都已被他们找光了,暂时没合适你的,你先出去玩,等有靠谱的为师帮你留意。
我不,我就要找对象。
你看你,怎么油盐不进呢,现在这山上跟你年龄相仿的女人只有为师一个了,而且为师还比你大了三岁,难道你想找为师吗?
那也不是不可以。
混账,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怎可有悖伦理纲常?师父脸色绯红,拂袖而出。
三位师兄跟参观傻B似的盯着杜仲,良久,三师兄问,怎么办?
二师兄说,老四,要不你跑吧?
杜仲疑惑,怎么跑,跑哪去?
下山躲躲。
师父不让我下山。
听哥话,你这次要是不偷着下山,估计就得被抬下山了。
老大,你怎么了,老四闯这么大祸,你说句话啊。三师兄看大师兄一直没言语,拿手捅了捅他。
内个,依我看,其实老四说的也不无道理,师父她一个女人操持咱们这么大一道观着实不易,身边也是该有个人嘘寒问暖,帮着分担分担了。
你说啥呢老大,杜仲脑子进水了,你脑子里也漏雨了是吗?三师兄不满地说。老四,别听老大那套,不好使,听二哥的,趁这会师父在房里赶紧跑,等师父气消了再回来,到时候就雨过天晴了。
2
俗话说,下山容易上山难。
杜仲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上山的了,反正下山挺顺利的,他连跑带跳,没用多久就来到了桃花镇。
平常在道观整日里香烟缭绕、读书练功,他从不知道原来这花花世界居然这么好玩。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捏糖人的,玩杂耍的,卖玩意的,还有一个叫什么怡红楼的地方,有好多女人站在二楼挥舞着香帕热情招呼着“大爷,快来玩呀”。
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杜仲有点儿懵,师父老说这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可怎么看怎么可爱,难道她们给我施了障眼法?
书到用时方恨少,杜仲突然开始后悔师父教法术的时候没好好学,弄到如今见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好看,而且,大概是她们的法术开始起作用了,原本波澜不兴的心里此刻仿佛有头小鹿在乱撞似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杜仲正寻思着使个什么法子拆穿这些女人身上的假面具,突然感觉被谁撞了一下,他定睛看去,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当时的情形是,他看着姑娘,姑娘也看着他,忽然,姑娘一把把他抱住,嘴里不住的念叨,老公,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我好想你啊,老公。
姑娘抱着他又哭又笑,杜仲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勒的快透不过来气了,终于,他赶在姑娘清醒之前率先反应过来,他说,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姑娘缓缓松开了手,诧异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姑娘说,不好意思,真的是我看错了。不过您实在太像我死去的老公了,对不起,吓着您了。
杜仲说,没事。
姑娘跟杜仲赔了不是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姑娘突然匆匆跑来,说,我能不能求您件事儿。
你说。
我老公在世时最喜欢陪我逛街,可他工作太忙,有时逛着逛着就被人叫走了,每次他都跟我摆摆手让我早点回家,能不能求您一会儿也跟我说一句。
杜仲想,师父说了,助人乃快乐之本,一句话的事儿,能让她快乐,也能让自己快乐,这有什么不乐意的,他跟姑娘说,成,你要我怎么说?
我先走,一会儿我跟您说,老公,我走了,然后您再跟我说,成吗?
行,包我身上了。
姑娘转身走了,一会儿,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公,我走了,杜仲转过身摆着手说,你先回家吧,媳妇儿,我过会儿就回去。
杜仲看姑娘身影慢慢消失在街尾,转身往前,还没迈步,被几个黑衣大汉拦住去路。
麻烦请借过。
不借。
什么情况?
你说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什么情况?
好小子,给老子装傻。你媳妇从我们店里拿了三条金链子,你是不是得替她把钱给了?
什么媳妇,我连对象都没有,哪来的媳妇。
少给老子装蒜,刚才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你让她先回家,小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不是你媳妇你会那么叫,少废话,给钱。
杜仲再傻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没想到那么漂亮的女人骗起人来居然眼都不眨,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似乎有点明白师父老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是怎么一回事了。
黑衣大汉看他默不作声上来就要抓他,杜仲这人有个特点,虽然平常练功的时候喜欢偷懒耍滑,但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他瞅个冷子“啪啪”踩了黑衣大汉们几脚,随后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3
刚下山就被人摆了一道说不生气是假的,不过杜仲心大,在山上的时候他弄坏师兄们的东西他们不跟他计较,他们有时候跟他开玩笑开过了他也不会记仇,正所谓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他边溜达边寻思能不能找到刚才那姑娘好劝她把拿人家的链子还回去,忽然看见前面有人在围观什么,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女人在跪地乞讨,旁边还躺着一个男人。
女人前面有张写满了字的纸,杜仲粗略一看,纸上说两人是南方人,兵荒马乱的家里被抢劫一空,女人跟男人来北方投靠亲戚,哪想到男人路上突染重病,女人没有办法,只有跪求好心人赏点药钱给男人看病。
杜仲看那男人干干瘦瘦躺在地上仿佛没有呼吸,女人低头跪着面有菜色,围观的人不少,却没一个掏钱的,还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说谁晓得真的假的,好胳膊好腿的不去做活却用这种方法赚钱也是昧了心了。
杜仲对钱没什么概念,因为在道观里根本用不到钱,这趟下山本来也没打算带,还是临走前三位师兄一人给拿了块银元,想着三块银元花完师父也差不多该消气了,然后就千叮咛万嘱咐在外面玩几天就回来,别玩太疯。
杜仲伸手往口袋里一摸,三块银元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他一把掏出,二话没说就放在女人身边,围观的人都一阵惊呼,说这谁家二傻子这么能败家,有这种脑子和花钱的魄力,家里纵有金山银山也能给败个底儿掉,也有羡慕女人和男人的,说早知道钱这么好挣咱也写张纸往街边一跪。
杜仲没理会他们说什么,放完钱扭头就走,甚至连女人连连磕头他都假装没看见。
4
太阳已经下山好一会儿了,杜仲的肚子也饿的跟泄了气的皮球差不多。
平常在道观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吃过饭跟师兄们在一起吹牛了,杜仲摸着肚子,慢慢踱着步子,已经没刚下山时那么兴奋了,转而一阵悲凉之意袭遍全身,既不知今天的晚饭怎么办更不知今晚住哪里。
他突然有点后悔把钱全给了那个女人,他看着夜市上各种小吃,羊肉串、肉夹馍、牛肉面还有猪头肉,除了夜市,还有饭店里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桌子上有的摆着西湖醋鱼,有的摆着糖醋排骨、有的干炸里脊还有的麻辣龙虾。
杜仲第一次发现原来口水这种东西居然可以不受自己的控制肆无忌惮地往下淌,他一步步走着,从一个饭店到另一个饭店,贪婪地闻着门口飘出的菜香味儿,突然,在一家饭店门口顿住了。
里面有几个人正在大快朵颐,他们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菜,那菜太多了,甚至有的摆不下都盘子摞盘子,杜仲认出那几个人里面有两个人就是跪着乞讨的男女,此刻两人面色红润,笑逐颜开,正一人捧着个肘子在啃,哪里有半点快要病死的样子。
原来她们真的是骗子,杜仲忽然觉得有点心口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所谓年轻气盛,杜仲二话没说就冲到几个人面前,骗子,把我的钱还回来。
几个人没有理会,反倒是饭店的小二走了过来,这位客官,您要吃饭还是住店?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他们把钱还我。
既然您什么都不要,那就请您到外边溜达,小店还要做生意呢,可不敢惊扰了客人。
你们别假装不认识我,下午你俩一个跪一个躺装的跟真事似的,骗子,都是骗子,赶紧把我的银元给我。
杜仲越说越大声,几个人再想假装没听到可附近几桌的客人都伸头往他们这打量,终于,女人沉不住气了,放你娘的屁,哪来的疯狗在这乱叫打扰老娘吃饭,来,哥几个把他赶出去。
这边骗子们都站了起来,小二也叫来了店里的打手,杜仲虽然彪却不是真傻,他看眼前这阵势自己要是硬怼那铁定得吃亏,只得边骂街边跑了个无影无踪。
5
杜仲钱没要到还差点挨顿打,越想越气,没头没脑地就来到一家理发店。
理发店的生意不错,等排到杜仲的时候他人都快睡着了。
他看见师兄给他做了红烧肉、辣子鸡、清蒸鱼、土豆丝和番茄蛋汤,师父也不生他的气了,不但不气,还给他缝了件新道袍,他洗过澡试了试师父给做的衣裳,不大不小,刚好。
他把衣服放被子上钻进被窝就睡着了,正睡得开心,不知是哪个倒霉孩子在外面放鞭炮,一下就把他惊醒了。
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理发师拍着他肩膀说,先生,剪完了,您看还满意吗?
杜仲一看,这发型剪的,就从来没这么精神过,他咧着大嘴直乐,满意满意,太满意了。
那麻烦您,一块银元。理发师满眼含笑伸出了手,边笑边说,先生眼光好,这可是法兰西最时兴的发型,您可真会挑,这整个镇子只有我一人会剪,而且这整个镇子也只有您才配得上这种发型。
为啥呀。
因为贵呀,但凡脑袋好使的谁能花一个银元剃个头。
什么意思?
不是,我是说这发型跟您的气质配合的天衣无缝。
哦,那就好。
杜仲跟理发师白话了几句,眼看理发师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他说,我有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你不会是没钱吧?
哎,你说你这人,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你可真聪明。
杜仲还在微笑,理发师却已经爆发了,他把手里的毛巾往地上重重一扔,干啥呢,逗傻小子呢,我这又是设计又是比划的,连剪带推大半天,等完事儿了你跟我说没钱,怎么个意思,瞅我长得像好人是呗?
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怎么个意思?
反正我没钱,要杀要剐你随便吧。
我去,耍无赖是不,好,你没钱是吧,刚好我这招杂工呢,你给我免费干,啥时候把钱还上啥时候滚蛋。
成,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想咋地,欺负我没够了是吧,真把好人不当怪兽,非得逼我变身是不是?
不是。
那你说吧,啥要求,只要不让我把店送你就成。
能给我两个馒头吗,我快饿死了。杜仲不好意思地说。
理发师伸手捡起扔在地上的毛巾,指着杜仲说,瞧你那点出息,等着,看老子不噎死你。
6
理发师虽然表面看凶神恶煞的,但其实为人很谦和,对杜仲也好。
杜仲没用多久就还上了欠款,这期间大师兄来过一次,说师父已经不生气了,要帮他把欠款还了带他回去,杜仲没同意,他说自己欠的钱自己还,还托大师兄跟师父说,他有点事想不通,等想通了就回去了。
大师兄没有强求,在他那剪了个头就回去了。
一晃眼大半年过去了,杜仲不但学会了很多头型的剪法,还攒了点小钱。
他几乎每隔一个礼拜就会到镇上邮局去一趟,每次都邮很多东西到山上,有给师兄们的零食、也有给师父扯的花布,有给师兄们买的笔墨纸砚,也有送给师父的《神雕侠侣》,有师兄们能用到的大刀长剑也有专门给师父的胭脂水粉。
这天,理发师去一个大户人家家里给人剪头,临走前嘱咐杜仲好好看店。
走之前,一片平静,等理发师回来,发现店门口挤满了人,里面一个老妇跟一个小伙正吵的一身是劲。
怎么回事?理发师把杜仲拉到一边问。
那老太太要插队,小伙子不让。杜仲说。
说具体点儿。
你走后就开始上人,我就按平时的规定,让大家按先来后到排个队,剪好一个走一个,小伙子是先来的,老太太是后来的,轮到小伙子的时候老太太窜过来让给她先剪,小伙子不同意,老太太说他不懂尊老,没有教养,小伙子说就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平时身手矫健的跟绿林大盗似的,要人让的时候该假装林黛玉了,然后两个人就怼起来了。
说不定人老太太真是身体不好呢?
哪呀,我早上买菜时还看见她为二两青菜差点没把在旁边买菜的大姐挤摔倒,估计小伙子也看见了,才不让她的。杜仲一脸鄙夷。
哦,既然这样的话,咱支持小伙子。理发师说。
话音刚落,理发师走过去跟正在吵架的两人说,不好意思,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要不你俩出去吵会儿。
说的对,别耽误人家干生意,有本事你出来。小伙子说着就走出了店门。
老太太看小伙子走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正好,他不剪我剪。
理发师笑眯眯地看着老太太,不好意思,今天给谁剪都不给你剪。
你什么意思,怕我给不起钱是不是?
不是,发自肺腑的不想给你剪。
好啊,都欺负我老太太是不是,我就死在你这里。老太太说着就要撞门,理发师说,各位都在啊,帮着做个证,老人家自己想死,她既然有这个心情咱不能拦着,另外,她死在我这里,弄脏我的房子不说,还影响我的生意,她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但她儿子闺女我告定了,到时候就怕她家的房子和钱全抵给我都不够,再说了,我要钱干嘛,我要她一家老老少少都坐牢,连他孙子孙女,我也要看着他们在牢里长大。
看来老太平时挺招人嫌的,理发师说完,所有人都表示赞同,一定要给理发师作证,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白死,必须让她家人为她的死付出代价。
老太太灰溜溜地离开理发店的时候杜仲禁不住竖起大拇指为理发师点了个赞。
7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礼拜天,杜仲去邮局给师兄们寄了手电筒和电池还给师父买了瓶高级香水,他想师父喷上这个肯定香的半座山都闻的到。
快到店的时候他看见一驾马车迎面而来,中午正是人多的时候,马走的并不快,车夫跟马一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看到一个老妇突然往马车下一钻,车夫反应过来赶紧把马勒住,马扬起前蹄打了个响鼻,车也重重地顿了下。
哎呦,压死人了,快来人呀,压死人了。杜仲看那马车根本就没碰到老妇,可老妇却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抱着腿就连哭带叫。
大部分人天生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特点,不用怎么组织很容易就围了一群人,看来这是架货车,因为除了车夫之外再没有人从车上下来。
围观的人群有的指责车夫赶车太不小心也有的说赶紧把老妇送去医院,压着腿可大可小,要是时间迟了弄得要截肢就麻烦了。
车夫急的满头大汗,要把老妇送医院,老妇只一个劲儿在那叫唤就是不搭理,不一会儿,突然有个头戴白帽的男人走出来蹲在老妇旁边说,二姨,二姨你怎么了?
老太没吭声,仍旧一个劲儿要死要活,白帽子抓住车夫就要打,围观人群说你打他有什么用,赶紧送医院。
白帽子说,你撞了我二姨不要想跑,你要么给我拿十个银元,要么咱就报官。
车夫说,我一个赶车的哪有那么多钱。
白帽子说,那我不管,人是你撞的,不拿钱就报官,抓你的人还封你的货。
车夫说,那可不行,货是老板的,封了我可赔不起,我也不能坐牢,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刚上小学的儿子,一家老小都指着我呢。
白帽子不理车夫的恳求,旁边人都劝,少点少点,他一个赶车的哪来这么多钱。
白帽子看人都在劝他,就说,我看大家伙面子上,八块银元,一块都不能少了。
车夫急的大哭,一个劲辩白说没撞到老妇,突然又走出来几个人说,好小子,撞了人还不承认,哥几个今天就替天行道把你打死,看你还敢颠倒黑白?
眼看几个人的拳头就要落到车夫身上,杜仲一个箭步滑了过去,抓住一个男人的手腕说,我看颠倒黑白的是你们吧。
什么意思?臭小子,你是他同伙?
你们才是她的同伙,杜仲指了指几个打手还有白帽子,我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这车根本就没碰到老妇,你们根本是碰瓷儿,想讹人家。你说说,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干点什么不好,就算真有这膀子力气,去当个兵打个仗不行吗,看老实人好欺负是不是,真TM恶心。
杜仲说着,一口唾沫淬到地上,几个人把杜仲围住,好小子,撞了人还敢这么嚣张,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这地界哥几个算是不能呆了。
还这地界,把你能的,你连我都不认识这地界可不是不能呆了吗?杜仲指着自己,然后问围观群众,你们也不认识我了是吗?
咦,这不是剪头发的小杜师傅吗?
是啊,就是就是,他这猛地一出来还差点没认出来。
小杜师傅,你刚才看见这车撞着这老太太了?
有人问杜仲,杜仲撇了撇嘴说,我没看见车撞她,我只看见她一个劲儿往车里钻,也不知这车轱辘里有什么宝贝。
杜仲一句话说完,围观群众哄然大笑,纷纷说,小杜师傅是修道之人,他这样的人不会说瞎话,他说没看见车撞人那肯定就是没撞,闹了半天,原来是碰瓷儿,真是缺了大德了,你说你欺负一赶车的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欺负欺负大帅,去碰碰军阀的瓷儿,就你们这几个人,都不够一炮轰的。
围观群众越说越起劲,都没留意白帽子他们什么时候走的,车夫对杜仲千恩万谢,差点要认他当干爹。
杜仲回到店里,理发师笑吟吟地看着他,杜仲好奇,怎么回事,今天又碰着个冤大头剪了我当初那个发型?
哪能呢,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彪呢。理发师说,你小子不错,是条汉子。
几个意思?
上次那老太太跟小伙子吵架我就看出来了,这荒烟乱世的,林子大什么鸟都有,你这人比较实在,不适合在这俗世里混。
那我适合在哪?
云游四方当个神仙或者归隐山林当个隐者。
这不一个意思吗,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修道之人,跟神仙也差不多。
我是说,你不是一凡人。
嗯,眼光相当好。杜仲冲理发师竖起了大拇指,给你点个赞。
8
夜深人静,理发师睡得正香,忽觉床边有人,他睁眼看去,杜仲站在床边。
不好好睡觉,跑我屋来干嘛?
跟您辞行。
怎么回事,我招你了?
没,只是今天我为车夫强出头得罪了碰瓷团伙,他们又知道我是店里的伙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损了你的生意。
那有什么的,你看我像是在意这个的吗?
您不在意我在意,劳烦您收留我还教我剪头,也没什么能送您的,我记得还欠您一块银元吧。
不是早还清了吗?
钱还清了,恩还不清,我来您这的时候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走的时候也不该有,在您这挣的钱都给您放钱柜里了,我先行一步,哪天想您想的受不了了,再来看您。
臭小子,你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你走鸡毛。理发师骂骂咧咧的起床去追,却只看见一个身影稍纵即逝。
杜仲离开镇子后去了部队,他懂医术、会算命、擅剃头还能做几道小菜,很快就在部队里站住了脚。
部队叫苏军,大帅叫张胡子,从江苏到安徽,从安徽到河南,从河南到河北再到山西和陕西,杜仲跟着张胡子跑了半个中国,即便在颠沛流离中,他依然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师父和师兄们寄东西。
有一天,张胡子突然又回到了江苏,杜仲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受高人指点,桃花镇边上有座三清山,三清山上有座清凉观,那清凉观的位置特别适合安置先人,他打算把祖坟迁过去。
杜仲一听清凉观就急了,说哪个倒霉催的给你出的这馊主意,我也会算命,我看那清凉观没那么牛B,既然叫清凉观那地方肯定不暖和,你把先人安葬在那里是想把老祖宗给活活冻死吗,哦,不对,老祖宗本来就不在了,是想让他们在下面也不得安生吗?
张胡子哈哈大笑说,你那半吊子水平也好意思叫算命,别扯犊子了,老子请的高人以前是给皇家看龙脉的,他说成就肯定成。
杜仲说,清凉观既然是个道观那肯定有道士,你把道观给弄成阴宅了道士们怎么办?
张胡子说,能怎么办,先好话商量,商量不通的话就软的不行来硬的,反正高人说了,见点血效果更好,这事儿只要是办成了,咱苏军就能统一全国,你给我寻思寻思,那秦始皇统一了中国以后整了个始皇帝,我叫个啥好,始大帅怎么样?
杜仲没理会张胡子的异想天开,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9
张胡子到清凉观的时候是个午后,当时杜仲已经被他给关起来了,就因为他发现杜仲想跑去给师父和师兄们送信,清凉观这么好的风水,可不能让他们给毁了。
张胡子给众人说你们把这道观给我,然后哪凉快哪待着去。
大师兄说你跟谁俩呢这么不会唠嗑,拆迁补偿都不提就让我们走,你这是明抢啊。
张胡子嘿嘿一乐,对呀,你丫脑袋瓜子怎么这么好使呢?
二师兄说,若是不走呢?
张胡子从腰间掏出枪,直眉瞪眼地说,那老子就送你们归西。
三师兄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这道观纵然毁了也不会给你。
张胡子说,你们不能毁。
三师兄扯着脖子说你说不能就不能,你嘴开过光啊?
张胡子大笑,吩咐中军,押上来。
杜仲被带进道观的时候五花大绑,满身鲜血,三位师兄还没开口,道长说,放了他,我们马上离开。
张胡子翘起大拇指道,上路,他指着杜仲说,他可以放,你三个徒弟也可以走,你得留下。
哦?道长面有疑惑。
我老婆死得早,人都知道我张胡子有七个姨太太,却没有一个正妻,我打算让你做我的正房,你意下如何。
道长还没开口,杜仲破口大骂,去你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我师父吗,再说了,我师父已经名花有主,岂是你这个丑鬼能高攀的?
张胡子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不生气,他微微一笑,名花有主?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
就是小爷我。杜仲指着自己。
不可能,你俩是师徒,怎么可能结成夫妻,少搁这给我俩扯犊子。张胡子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NNND爱信不信。
好啊,我信,为什么不信,你若说是别人家的少爷我就给他千刀万剐咯,既然你说是你,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给你个痛快,中军,把他给我拖出去毙咯。
你敢?道长面色冷峻,双目如刀。
我有什么不敢,算了,不用中军了,爷亲自结果了他。张胡子掏出枪就要崩了杜仲。
道长一把夺过枪,飞起一脚把张胡子踢出门外,当兵的闻听张胡子惨叫蜂拥进来,三个师兄操起兵器施展起来,混乱间竟然只闻其影,不见其人。
道长给杜仲把绳子解开,杜仲看着道长一个劲的笑,我就知道你得救我。
别废话了,保住道观要紧。道长拂尘在手,睥睨天下。
这边厢苏军刚把枪拉开保险,三个师兄就开始棍扫长河,张胡子让人把炸药拿出来,摆在道观周围,恶恨恨地下令,给我炸,结果引爆器按下去之后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张胡子惊诧间听到杜仲哈哈大笑,张胡子问,你笑啥?
知道炸药包为啥不炸吗?
是你小子?
没错,自从你说要来找清凉观的麻烦,我基本上就告别厕所了,一有空就往炸药包上尿两泡,不信你仔细闻闻,还能感受到我的体香呢。
毛的体香,怪不得这炸药包拿出来都是尿骚味,我还以为招耗子呢,原来是你小子,好啊,毁了我的炸药包就以为我拿你没辙是不是?来啊,把我的意大利炮抬过来。
卧槽,我TM忘了还有这出了,杜仲脸上开始慌乱。
苏军引来大炮,张胡子吩咐把炮弹装填进炮筒,他亲自点燃引线,冷冷地看向杜仲。
“砰”,一声巨响,杜仲闭上眼睛,他以为这次一定是死定了,可随着一声“嗷呜”“喵”的叫声,他感觉那炮弹似乎被谁给拦下了。
他迟疑地睁开眼睛,竟看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折耳花猫,那猫嘴里叼着炮弹,四只爪子见兵就挠,所有人猝不及防被挠了个满脸桃花开,当兵的想要冲猫开枪,可还没瞄准枪就仿佛被什么吸住一般统统到了猫的面前,那猫猫头一抖,顺势把炮弹吐向人群,进而一个转身,猫尾一扬把枪也甩了过去,炮弹在人群中炸开,弹片、枪碎和哭爹叫娘的惨叫声散落一地。
那天之后,谁也不知道张胡子去了哪里,有的说是死了,有的说是疯了,也有的说是被只猫妖给吃了。
10
青凉观里道士依然不多,还是五个,一个师父四个徒弟,不过有时候也会变成八个,因为三个师兄都有对象。
杜仲还记得师父问他,四儿,你给为师寄的花布、胭脂和香水我都能理解,但这《神雕侠侣》是什么意思?
那书您看了吗?
看了。
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不懂。
杜仲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不过他转而讪讪地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想让你给我买个雕。
哦,是吗?师父玩味的看着他,眼神飘忽不定,杜仲纵然再傻也能明白其中含义,他改口道,其实我是想咱俩一块养个雕。
道长笑了,面色绯红,一脸娇羞。
对了,四儿……
还叫四儿?
阿仲?
嗯,也行,那个,你刚刚想说啥。
知道我为什么总跟你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吗?
不知道。
因为我是老虎的祖宗。道长脆音铃动,秀发轻扬。
杜仲盘算着,得,本以为自己是杨过,结果却活成了许仙,不过这样也好,猫比蛇可可爱多了,他看着道长,嘴角似有猫须闪烁,他情不自禁,揽腰在怀,亲了下去。
“喵”“嗷呜”“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