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知何起
佛说:前世不欠,此生不见,相见即亏欠。佛又说:这世上的孩子与父母之间就是一场或者还债或者报恩的电影。一生下来就让父母操心的孩子是来讨债的,而一生下来就让父母省心的孩子是来报恩的。
我想:我和父亲大抵在前世是认识的,而且关系非常亲密,我的到来就是为了报前世的恩吧。
我与父亲在1988年相遇,那年父亲43岁。
我并不是家里的老大,我出生那年,家中长姐已经十三岁了。在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我呢?一切还要从姐姐小时候的病说起。
当时,不知是何原因,姐姐在一次受到鞭炮声的惊吓后,突然发病,浑身哆嗦,严重的时候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姐姐患了癫痫病。那时她还不到十岁。
父亲为此甚是苦恼,几乎跑遍当时所有的医院,问遍所有能问的人,可最终还是无药医治,姐姐仍然时不时的犯病,而且每次都很严重。据家人回忆,有次姐姐上当时的户外厕所,突然发病,她死命的抱着墙柱子才没掉下去,幸好奶奶及时赶到救了她。
自姐姐患病之后,父亲无时无刻不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就要喊一喊她,听到姐姐的回答才放心,就知道她在这一刻没犯病。
我不知道父亲因为姐姐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父亲生前曾对姐姐说:“我头发一多半的白都是因为你啊。”
家中长姐是这般境况,二姐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二姐叫明伟,就比你姐小两岁。”父亲说,“别人都说那孩子长的可好看了,大高脑门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孩子。”父亲手里比划着脑门的高度,眼里闪着光。我想大高脑门的样子应该是像父亲更多了。
“后来不知道咋回事,到六七岁了还不会说话,天天哭啊,就知道哭,我成宿成宿抱着她,哄她睡觉。”父亲用胳膊抹了一下鼻子,接着回忆:“你爷和你奶看这孩子实在养不了了,看着我们伺候也太费事了,就跟我们说要不送孤儿院吧……抱走那天你妈还在那哭,我跟你妈说哭啥,我没哭,我对的起那孩子。”父亲说着这一切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说完就去摆弄扑克了。“那时候送到孤儿院还有好,没一个星期就来信,孩子没了。”我看到父亲仍旧很淡定。
姐姐之后对我说:“当时的场景我记得,是爷爷从爸的怀里强行抱走了那个孩子,爸都不愿意撒手啊,但是爸也知道没办法啊。”
我想,只是时过境迁罢了,当时有谁能如此云淡风轻呢?也许是我的出现抚平了父亲的伤口吧。
二姐的离世无疑是雪上加霜,不知道那时候父亲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从来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自己咬牙熬过每一个日夜。
二姐走了之后,家里人眼看着姐姐都十一二岁了,癫痫病还没有好转,又想到父亲和母亲都是双目失明的盲人,就对父亲说:“你们再要个孩子吧,看这样明媚怕是以后指不上啊。”父亲听后也深以为然,便同母亲打算再要个孩子。
八十年代,中国还在执行着计划生育政策,如果想要第二个孩子得有指标,所谓的指标大概是单位或是医院开的证明吧,手续也比较繁琐。具体过程父亲和母亲都跟我讲过,但我现在已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一个最重要的环节。
“当时是最后一批了,得赶在人家下班之前,就得到医院把这证明开了。”母亲说,“但是那会,咱们手续还不全呢,到医院人家不一定给开,要过了那天就办不了指标了。你爸当时还说,要不就不办了,我说都办到这了,咋不办了呢。”母亲缓缓道来。
“要不咋说我有招呢,”父亲接过话茬,他和母亲一唱一和,“我就拎着棍去医院了,正好赶上办事的人准备下班,我一看反正手续也不全,我就进去编了个瞎话。我说老大有病,我们赶着去上海给他看病,没时间办其它手续了,我们这情况就想要个老二,看能不能给通融一下啊,帮盖个章。那人一听我这么说,赶紧说,你拿来我给盖章得了,那人接过去就把章给盖了,算是咱们有指标了。”父亲说完哈哈大笑。
“就可以要你了。”母亲笑着说。
“后来才知道,那个盖章的就是看门的老头,哈哈哈……”父亲又接着大笑到。
“那老头现在在哪呢?我得去好好谢谢他啊。”我很认真的说。“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父亲和母亲的笑声。
“要不咋说我有招呢。”
“看来我是你编瞎话编出来的啊。”
“哈哈哈……”我们三个一起不停的开心的笑。父亲慈祥的笑着,张着没剩几颗牙的嘴巴,弯弯的眼睛真像个菩萨样。
讲这段历史的时候,就是最近几年,在我过年回家时,我已三十多岁,父亲已七十多岁。
“指标要下来没多长时间就有你了,也没费啥劲,我36岁生了你,该着我有个老姑娘。”母亲随后自豪的说着。
“哎呀,你真是没让我们操心啊,不像你姐啊。”父亲突然停止了笑容,转瞬又皱起眉头,仿佛一下子想起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伤心往事。
“哎,快中午了吧,给明智把牛肉做了吧,哈哈。”
自己一个打岔,又回到了当下温馨幸福的画面。我那时想,我对父亲应该是个莫大的安慰吧。
人家都说,女儿都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我相信那是真的,若干年长大后才知道,父亲满心想的是我,而我也满心里装的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