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 does not matter what you bear, but how you bear it.” - Seneca
你经受着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经受着它。——塞雷卡
各位读者见字如面:
昨天喜迎一年一度的教师节,朋友圈充满了桃李满天下的祝福。
鄙人也借此机会,感恩在人生中出现过了每一位启迪过我的良师益友,也祝愿从事教师职业,或者从事与启发他人思考和成长相关工作的忠实读者节日快乐,万事顺心。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私以为最崇高的表现在于启迪他人追求Something Bigger Than Oneself(超越自我)的意义。
现代的教师备受尊重喜闻乐见,然而这封来信,鄙人要与大家聊聊两千年前的一位世界名师,斯多葛主义哲学家,塞雷卡(Lucius Annaeus Seneca)的悲壮故事,你可能对教师的角色,以及斯多葛哲学,有新一个角度的理解。
出世的哲学与出世的哲学家
在现代的流行文化语境,一提到哲学家,大概率逃离不了仙风道骨的刻板印象,又或者是带着“听懂掌声”的口头禅高谈阔论。事实上,两千多年前的西方哲学家并不是某些阶层的专利。
当时罗马的哲学流派有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弃世的犬儒主义(Cynicism),他们穿布衣,住大街,拒绝享受,典型代表人物是锡诺普的第欧根尼。当年亚历山大大帝见他,询问他有什么愿望,第欧根尼说:“我希望你闪到一边去,不要遮住我的阳光。”另一种是享乐主义,今朝有酒今朝醉,花开堪折直须折,不遗余力地追求享受生活的奢华和仪式感,“水鬼,大G,857”,今天也随处可见。
斯多葛(Stoic)主义的哲学既不像犬儒主义一样人生游戏,游戏人生,也不像享乐主义一样沉湎物欲,主张的是不为物所误,追求事业成功,又洞悉一切都譬如朝露,从不曾为某一个人所有。
爱彼克提图(Epictetus),出身奴隶,却是贵为罗马皇帝的奥勒留(Marcus Aurelius)的老师;塞雷卡堪比今天的顶级流量"宝藏男孩",集剧作家,银行家,政客,教师于一身。 他们三个,都是古罗马斯多葛哲学家的代表。
斯多葛哲学主张理性的生活,专注在积极的情绪,不为愤怒,悲伤,焦虑,恐惧等负面情绪所动,从改变自己做起,建立自己对世界的影响力,给人生积极的反应,才有可能收获积极的人生。
历史上,斯多葛哲学与神学,文学都有经典的结合,尼布尔的宁静祷文:
亲爱的上帝,请赐给我雅量从容的接受不可改变的事,赐给我勇气去改变应该改变的事,并赐给我智慧去分辨什么是可以改变的,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
以及罗曼·罗兰的在 《米开朗琪罗》 里面说的: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
就是这种哲学的具体表达。在某种意义上,它跟儒家思想所说的“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教人如何积极面对得失以及追求建功立业,是指导人如何过好自己的生活的哲学,其中爱彼克提图的一段论述,私以为尤为精彩:
When you are attached to a thing, not a thing which cannot be taken away but anything like a water jug, or a crystal cup, you should bear in mind what it is, that you may not be disturbed when it is broken.
当你依附于某物,不是那些不能与你分离的某物,而是诸如一个水壶,或者一个水晶玻璃杯等任何事物,你必须心存意念,即便在它破碎时亦不能受之困扰。
So should it be with persons; if you kiss your child, or brother, or friend… you must remind yourself that you love a mortal, and that nothing that you love is your very own; it is given you for the moment, not for ever or inseparably, but like a fig or a bunch of grapes at the appointed season of the year, and if you long for it in winter you are a fool.
道理同样适用于人;当你亲吻你的孩子,兄弟,朋友时,你必须时刻警醒自己你爱的是一个凡人,而你爱之人并非为你所有,而是在某一具体时刻的恩施,并非永久亦非不可分离,就如一串葡萄成熟于年中某一时节,倘若你求之于寒冬,就只能怪你自己乃是愚昧之人。
总之,过好自己的理性生活,追求建功立业又不沉溺功名利禄,是一个斯多葛的基本信条。
宝藏男孩塞雷卡的死亡过山车
宝藏男孩塞雷卡,出身古罗马骑士家庭,算是个官二代吧,早年在西班牙,埃及,以及罗马都生活过,见多识广,加上长年专研文学,语法,修辞等古罗马上流社会传统科目,又对斯多葛哲学情有独钟,年少得志成为罗马参议员,以激动人心的演讲远近驰名。
另外,他出色的文学创作能力,以及金融学知识,让他生活无忧,甚至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身为宝藏男孩难逃历史的聚光灯,这也为他的坎坷命运埋下了定时炸弹,让他坐上了死亡过山车。
他做参议员时,服务的第一位皇帝是罗马第三任皇帝是卡利古拉(Gaius Julius Caesar Augustus Germanicu),卡利古拉妒忌他在参议员里雄辩滔滔喧宾夺主,想要赐死他,幸好当时有人替他解围,说他是天生哮喘病,“大约大去之时不远矣”,结果卡利古拉先遇刺(好像这是大多数罗马皇帝的下场),塞雷卡命大通了第一关。
然后罗马第四任皇帝克劳狄一世继任,皇后麦瑟琳娜指控塞雷卡与她的政敌李维娜(Julia Livilla)有不可描述的男女关系,要求皇帝赐死他。克劳狄一世也不是昏君,知道这其中的意图,给塞雷卡减刑到流放荒岛。在流放的过程中,塞雷卡完成了“安慰三部曲”(Seneca’s Consolations)中的两部,其中一部是写给他妈妈(Helviam)的De Consolatione ad Helviam Matrem, 缓解母亲思念遭流放儿子之痛。
八年后,塞雷卡又因为命大被平反,重新回到罗马,成为罗马“太傅”(英文头衔是Praetor,相当于中国古代的“翰林院大学士”之类,反正就是位高权重),即新任皇帝尼禄(Nero)的老师。听起来是个喜闻乐见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故事。
尼禄是个历史上出了名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塞雷卡在公元54-62年当了8年的皇帝老师,起初多次进谏尼禄要推行法治,主张理性的生活,收效颇丰,甚至以德报怨,连克劳狄一世的悼词都是他亲笔撰写,由尼禄公开演说,歌颂前者对罗马的伟大统治。
可惜的是,尼禄生性残暴,又喜欢宫斗剧,不喜欢斯多葛这种人畜无害但是缺乏戏剧性,品起来索然无味的哲学。
塞雷卡恨铁不成钢,在62年申请告老归田,从事文学创作。尼禄起初不置可否,塞老师本以为这是结束了伴君如伴虎的生活。
65年,塞雷卡淡出朝堂,完成经典著作《天问》(Naturales quaestiones),却遭遇飞来横祸,以谋反罪被尼禄赐死。 事不过三,命大也不过三,塞雷卡,作为老师,被自己的学生下令自杀。
那更有意思的就出现了,塞雷卡接到自己学生的命令,但深知自己天生哮喘,又年事已高成为了“宝藏老男孩”,血液循环不良,回家让仆人将浴缸放满热水,躺在浴缸里割开自己的手腕,平静地让血流干而死。门人子弟前来送别,无不泪流满面,他的遗言只有那枯燥而乏味的一句:“我们都是斯多葛。”名画《塞雷卡之死》(The suicide of Seneca, 1871)描绘了这悲壮的一幕。
至此,宝藏男孩塞雷卡的死亡过山车,坐到了终点站。
教师节再议“塞老师”
塞雷卡的时代估计没有教师节,更没有在节日里吃个谢师宴,给老师发个微信红包,或者简单地给老师发个短信,发个朋友圈之类的习俗。
塞雷卡应该是个特例,毕竟伴君如伴虎,被赐死又不是一次半次的事,再加上他自己又是斯多葛哲学家,应该早有心理准备。
塞雷卡应该不是个例,历史长河,老师千千万,学生万万千,师恩不望报,早就刻在了《职业教师的自我修养》当中(这本应该只在教育相关行业人员的心里发行,不公开发行)。
鄙人翻了很多塞雷卡的哲学语录,都没找到这个“宝藏男孩必须死” 的核心原因,如果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罪于他,我觉得最可能是因为他的哲学语录太过实诚,或者粤语说的 “得罪人多,称呼人少。”
其中有两句关于“爱”的,很实诚,但是很扎心,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你梦想的真爱,只会因为害怕孤独地死去而选择随便找个人互相饲养.
明辨是非的人才配知道什么叫爱,那些好坏不分,或者分辨不出有些事情无所谓好坏的人,能拥有爱的能力吗?这么看来,爱只是一种由智慧而来的力量而已。
幸好在如今的文明社会,教师的身份是被尊重备至,即使师恩不望报,也不会有付出真心启迪他人的老师因为发好心,做好事而被“赐死”。
即使这件好事,会有阵痛。
你经受着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经受着它。
——塞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