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21年,一个失神的少年矗立在宇联网中。
在这个时代,万物联网的想象已经被实现。在宇联网中,物与物相连接,人与人相连接,人与物相连接。此时,物质与人的边界开始模糊。科技在发展,普罗大众反而更加愚笨,精确来说应该是困惑。如果不是世界政府将宇联网ID直接嵌入民众的大脑,并将宇联网中的人类用户名标识为绿色,民众已经很难分辨和你谈话的是人,还是机器。虽然被标识为黄色的人工智能,还不能完美通过图灵测试,但谁又能确保每个人类个体每一次都能通过图灵测试呢?宇联网中信息的海洋,再次成为信息的迷雾,人类似乎重新回到了麦哲伦时代,无法辨识这个地球是否真是一个球体。这也是世界政府介入并全面监控宇联网的一个原因。虽然自由民主的人们曾经游行反抗过将宇联网芯片直接嵌入民众大脑等等这些极权的行为,但是此刻的人类已经明白住在同一个地球上必须要妥协。在21世纪,人类一直坚信科技可以解决这世上所有的苦难。在科技高度发展的22世纪,人类逐渐明白苦难的终结在于人类的选择。世界政府就是在这个思想的驱使下建立。同时,经过250多年的太空殖民探索,无垠的太空也让人类陷入失望,甚至绝望。连基础教育的课程内容都在反复强调保护地球环境的重要性。特别是经历了21世纪前半叶反复出现的全球性流行病,人类那被金融繁荣所包裹住的内心开始被触动。那些亲身经历的苦难和亲眼目睹的死亡使人类开始抱团取暖。悲痛是那个时代的主基调。而这悲痛在人类的胸腔中回荡至今,并塑造了如今这个世界,塑造了如今的世界文化基调。
在200多年后的今天,这份悲痛依旧在这位失神的少年心中回荡。这个时代的少年啊,并不是为200多年前的苦难而悲痛,而是因为,悲痛是他们的潮流,是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是他们内心的恐惧。无垠的虚空,无尽的信息,生命基本需求的富足,个体生命的须臾,如鸿毛般的生命意义。大多数人们成为时代的附庸,而不是主体。个人如草般,在大草原里紧挨着,随风摇摆。只有些许个体能绽放出花朵,傲立着;大部分人都簇拥着,一团一团。但绝望是对生命的否定,被公众所压抑排斥。取而代之呈现给他人只有悲痛,能跟他人宣泄的只有悲痛。宣泄悲痛后,人反而更能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存在,开始与内心的绝望做斗争。“烦”的体验使人存在。如同,正对路旁景色沉迷的背包客,在遇见岔路口时,才会收敛注意力,从沉迷中清醒,并意识到自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行走在路途中的背包客,仅仅是个过客,不能久留,必须选一条路来继续前进。而此刻,这位少年也在烦乱的情绪中,试图寻找自我。
在这个时代,自我成为了一种信息流,一种可复现的现象。自从脑机接口技术出现重大突破,人类的认知机理被量化研究。从此,科学对人类高洁的灵魂进行了一次次赤裸裸的曝光。正如,进化论让人认识到肉体并非来着上帝的设计。对世界本貌的“去魅”,揭穿了一个个美好的宗教故事,童话故事,社会价值和社会认同。人类再次如二战后时期一样,悲观且迷茫,急需寻求新的价值观。在二战后的一百年内,我们以经济和科技发展来填充人类空虚的心。而如今,物质充足的当下,我们又用什么来填充那空虚的心灵呢?这个时代,感觉总是先于想法。我们还没有对美食的渴望,美食就已经来到了我的嘴边。甜味带来的幸福感充斥了我们大脑。渴望还没萌芽就已夭折了。自我在这一次次的感觉潮流中被淹没,如同激流中的枯叶,被浪花抛向天空,拍入水中,冲到岸边,而不能像风中的绿叶在平静的湖面中拍打出波纹。这样,已经有人开始鄙夷肉欲,准备抛弃肉体,成为纯粹的“魂灵”。
这个名为“信”的少年正是以“魂灵”状态,站在宇联网中。是肉体,还是魂灵,这是个问题。虽然抛弃肉体是近乎激进异教徒的做法,但是世界政府对这种做法是中立的,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毕竟,这激进的做法本身并没有否定生命本身。生命就是信息。个人的生命信息是以“魂灵”的形态,被永远保留在宇联网中,并在宇联网中与万物接触,与万物互动,与万物一起生长变化,并获得永生。而肉体不过是生命的附庸,而且会消耗更多的物质资源。这对资源日益匮乏的地球来说,是极大的负担。毕竟太空殖民对于人类而言,在500年内是无望的。所以世界政府并不反对。但为何也不赞同呢?起初,世界政府是赞同的,认为是人类文明向着更高维度的文明进军。人类这第一批急先锋沦陷在了这物我不分的世界里。在那里,一切感受都过于真实。你无法分辨一个事物究竟是在真实世界中存在,还是仅在虚拟世界里存在。如果感受都如此真实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去分辨呢?因此,人类这第一批急先锋沦陷了。
这个“魂灵”存在的世界不是天堂,而是地狱。人类摆脱了肉体的枷锁,使灵魂得到了完全的自由,但是未能摆脱人性的锁链。贪婪、虚荣、暴力冲动等黑暗面仍然存在。没有上帝,本该在地狱的恶魔,也上了天堂,使得天堂沦为地狱。没有上帝,众天使也如路西法一样开始堕落。宇联网中的“魂灵”们,开辟着虚拟游戏世界来宣泄他们的欲望,甚至为追求刺激在现实世界中作乱。离开樊笼的麻雀依旧是麻雀,没有成为雄鹰,还是在风雨中跌跌撞撞地飞行。而当下,未能实现太空殖民的全人类呀,不正是被困在樊笼里的麻雀吗?经过几百年的太空探索,人们逐渐明白,作为樊笼的地球才是秩序,外太空则是混乱的代名词。
少年信站在宇联网中犹豫着。作为16岁的他,有权利选择成为“魂灵”。跟他同龄的少年们,大部分也选择了成为“魂灵”。但是他不想成为扎堆的一株草,而想成为傲立的一朵花。他明白在目前“天堂”中的生活并不是他目前想要的。而且,“天堂”中制度的完善可能还想要二十几年的调整。更何况他还养了一只猫。真去了“天堂”,以后要借用高仿真机器人回家养猫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这二十年来的人生也让他满足于非“魂灵”的生活,对于未知的生活还是有些不安与恐惧。此刻,他需要做一个选择。
从宇联网的建立到现在,不过150多年的时间。在这150多年间,人类的文化并没有像科技一样有着重大突破。特别是人工脑技术的突破,人类已经不再用生物大脑去专研深奥的科学技术,而是借用计算能力更强的人工脑去探索。人类在这个过程中只起到理解、监督和建议的作用。而少年信在学生时代学习的知识,大多是文化和艺术,特别是中国文化。因为人类在21世纪初的苦难中逐渐理解并接受了崇尚“温良”的中国文化,选择以最大的包容和同情去面对世界上的每一个同类。而对由非“魂灵”的人类所创造的文化,用肉体去感受先辈记述的认知和想法,比理性的分析更为重要。正是这个原因,世界政府规定自然人16岁后才可以摆脱肉体,完全以“魂灵”形式在宇联网中生存。同时,“魂灵”的建立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一般是,人在婴儿状态就被嵌入了魂灵备份系统,记录全部神经的输入和输出。根据这些输入输出信息,对婴儿的简单大脑建立虚拟大脑,并在大脑成长过程中,对虚拟大脑和真实大脑的实际反应偏差进行不断修正。当人成年后,大脑结构也开始稳定。此时,被建立的虚拟大脑就可以将被看作这个人的“魂灵”备份。抛弃肉体的本质,就是将这个“魂灵”备份释放到宇联网中。“魂灵”备份就取代为你自己,并且在被释放时,就和肉体脱钩了,不会遵循肉体的生物规律来进行生长变化。人们也发现如果“魂灵”根据“科学法则”进行生长的话,每个人的“魂灵”会趋于相同。每个人形成差异的愿意正是为肉体对人的限制,使得每个人的活动空间局限于世界一隅。同时,生物大脑的计算能力有限,会主动选择自己关注的信息。这些原因也就塑造了具有不同性格的人们。而目前,人们还没有做好整个人类变成一个整体“魂灵”的打算。因此,大部分人在成为“魂灵”后,都选择固化“魂灵”中对应性格的部分结构,已获得所谓的个性,而不是被宇联网中的信息流所同化。正是如此,想成为傲立花朵的少年信,仍希望用自己的肉体多经历一些,感悟一些,等自己真正“成熟”些后,再进入“天堂”。
少年信终究还是幸运的,可以选择永生。当下,他只是在选择成为“魂灵”永生的时间。作为一个内心敏锐的少年乐于用肉体去感受着世间万物。一股清风,婉转的鸟鸣,甚至是大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都能让少年信进入正念状态,专注于感受本身,专注于当下。少年信也逐渐理解了自己父亲为何在中年时仍然不完全以“魂灵”的状态在宇联网中。在之前与父亲的深夜长谈中,父亲总是爱和我讲故事。特别是昨晚,在少年信诉说了自己对于“魂灵”的困惑后,父亲拿出了一个心形玻璃块,说:“给。这是一个你太太太爷爷用过的魂灵备份系统的储存芯片。这还是老式的石英玻璃芯片,需要你去图书馆借用一下纳米级光驱将数据读取出来,上传到你的宇联网空间中。这上面讲的是你太太太爷爷的故事。”随后,少年信略带困惑地并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玻璃心”。父亲回忆了片刻后,又补充道:“在你太太太爷爷的那个时代,魂灵备份技术还没成熟。他只是在年老后才有幸参加首批试验对象。而且实验证明,魂灵备份技术并不能直接备份成年人的大脑结构,只能从婴儿期逐步构建虚拟大脑。毕竟,对于人类来说,童年的记忆才是塑造一个人性格的主要驱动力。大部分人成年后都是带着偏见来看待这个世界,经历越多越偏激。这可能也是根源于每个人内心的恐惧吧。人类都想用理性和逻辑来捍卫自己的人生。但理想和现实总是存在冲突,是辛苦地去探寻真相,多寻找些事实呢,还是用自己已有的理论为这个奇怪的现象进行解释,甚至是辩解呢。而且成年人嘛,都很忙的。身心被工作折腾得筋疲力尽后,总是想偷懒的。对事实的好奇心被无视,对理念的执著被忽略。甚至有时候在内心用已有理论去辩解的想法都没有,就想,就这样吧,关我什么事呢。为抵御真相的锋利,他们封闭了内心,变得迟钝。甚至是用精神分裂来保护自己,一面在哭泣,一面在鄙视,一面是善良,一面是冷漠。”父亲发现跑题了,试图回到主题:“你太太太爷爷由于是老年时参加了这首批试验,没有成功将他的魂灵备份,没有机会获得永生,仅仅留下了这个储存芯片。这个芯片记录了他神经系统的所有输入输出信息,包括看到画面,听到的声音,各种感觉,还有记忆。我主要给你看的是其中,他讲述的四个故事。我看过,还挺有意思的。他本身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特意将这石英玻璃芯片做成心形图案,并嵌在左胸前,说,他跟孙悟空一样有很多心,红心、白心、黄心、悭贪心、利名心、嫉妒心、计较心……而这是他的玻璃心。他讲述的这四个故事应该对你现在的困惑有所启发。去看看吧,信。”
从昨晚回忆中醒过来的少年信决定听听这四个故事。
典故,见四相。
见四相讲的是佛陀(释迦牟尼)决定遁入沙门,寻求众生解脱之道的故事。佛陀出生便是贵族,幼年在有着高墙的宫殿中过着雍容华贵的生活,不识墙外的众生相,眼前尽是年轻健康、荣光焕发之人,耳濡目染之下内心就不会感到不安和不满。但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佛陀遇见了一位老者。佛陀见此老者如遭五雷轰顶,回到房间后苦思年老的意味。第二次,佛陀遇见了一个病人。第三次,佛陀遇见了被送去火化的身体。这些经验令他产生人生无常的印象,从而明白宫墙再高也无法阻止苦难和死亡的逼近。第四次,他遇见了一位沙门,顿生一年,认定应该亲自去为人类苦况寻出精神上的救助之道。当晚,他便作出决定离开宫廷,最后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儿,转身离去,就此成为四处漂泊的沙门。而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如同高墙中的佛陀一样,安居于宫殿之中,精神屏障中,不见众生相,甚至主动将令人不快的事实真相拒于视野之外。然而生老病死,这四位客人却总是不请自来。
故事一,生。
一个故事的开端,不管是好,是坏,总是意味着一个故事的开始。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就如,雾都孤儿的主角出生一样,如此不幸,又是如此幸运地在第一声啼哭中来到了这个世界。这声啼哭意味着他不幸人生的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为他的诞生而高兴。他母亲可能是唯一会为其诞生感到开心的人,但他母亲的身体已经在产床上渐渐冰冷。幸运的是,他活下来了,开始了他不幸的一生。我想,我也应该是伴随着一声声啼哭来到这世界,这温柔的世界。待完成……
生是一种希望,一种索求。
故事二,病。
令人感到不堪的,总是异常的。当其极其扭曲,令人厌恶时,我们称其为病态。身体上的病态,还能让人所接受,这也正是医疗所需要主动解决的问题。而鲁迅先生认为治疗人心中的弊病更为重要,所以说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对此,我深以为然。
在高中时期,我学习到了鲁迅写的《记念刘和珍君》。其中一段话,一直鼓舞着时而畏缩的我,激励着时而怯懦的我。那就是鲁迅的猛士论,“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这如同,罗曼罗兰的英雄论,“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又如同,漫画《JOJO》中的勇气论,“小得不值一提的跳蚤,那区区一只小虫竟然敢向我们巨大的人类发起挑战,你觉得这可以称之为勇气吗?跳蚤这种东西可说不上有什么勇气,那么勇气到底是什么?勇气是先要去了解恐惧,并且把恐惧化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当你能支配恐惧时,你的呼吸就会变得有规律,不受干扰。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不管这些僵尸如何强大,他们都不知道何为勇气,跟跳蚤没有两样。”又如同圣人论,“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孔子就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圣人。在这些光芒面前,我的怯懦成为一种异常,成为了一种羞愧。去成为屠龙勇者吧,少年。
在这些光芒中,第一束照进我内心的光就是高中语文课本中鲁迅的猛士论。从那时起,柔弱的我开始清扫我内心的灰暗与胆怯,也学会了愤怒,对于丑陋现实的愤怒。我也发现,相对于其他情绪,愤怒更能给予我精神力量。我从来不是一个努力和意志坚定的人。我所能维持的只有我内心中的那股愤怒之火。这怒火才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我的愤怒不是让我成为一个愤怒者,而是成为一个愤怒的思考者,一个愤怒的行动者。我把自己想象为一个屠龙的勇者。当面对必须要屠灭的巨龙时,我在感到恐惧时就会想象巨龙破坏的是我自己居住的村庄。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因为自己的恐惧而怯懦呢?
那时,我战胜的第一个内心的灰暗,是我在15岁看到的一幕不堪。正是因为鲁迅的猛士论让我再一次回想起那次阴影。鲁迅所记念的猛士并不像,西方童话中屠龙勇士总是男的去拯救被巨龙掳走的公主,而是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刘和珍君为了大义成为愤怒的女猛士,比怯懦的男人们更加勇敢,更加有担当,却也在愤怒中牺牲。在更多目不忍视、耳不忍闻的人心中激起了愤怒,不再如先前那样犹豫和怯懦。对扭曲而病态现状的恶心感让他们成为了思考者和行动者。而在八十多年后,我同样被刘和珍君的精神所触动,回想起了我在中考那几天看到的一种病态。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刘和珍君教会了我去做一个愤怒的思考者和行动者。
在科技没能高度发展的时期,这世上所有不幸似乎源于物质资源的欠缺。资源的欠缺,使得总有一部分人成为不幸者。正如,我成年前居住的县城中有着30多万人口,却只有一个高中学校。似乎参加中考的大部分初中生都要怀揣着迎接失败的准备而来,却又要等待这个失败的结果,以确定自己外出打工的命运。甚至很多孩子还初中时,就感受到了人生的无望,无心学习,肄业去外出打工了。我的县城毗邻广东。广东里繁华的城市时候,也算是给了他们人生一点希望。
我感触的并不是资源欠缺导致的不幸。而是这些不幸不公正地降临到了我们头上。极为讽刺的是我高中校园的花园中,还有一块刻着“天道酬勤”的石头。天道可能是酬勤的。现在的人道就不是如此了。人们从出生就决定的身体素质、性格、智力上的差异导致幸运和不幸,对于我来说仍可接受,但无法接受人心中的偏见所导致的不幸。
年少的我居住在小县城里,与农村生活还有些距离。在中考那几天,我起初只是感觉,农村的初中生要到县里的唯一高中考试,还要带简单的床褥洗漱用品在高中住一天,这样还挺麻烦的,不容易呀。而我呢,和很多尖子生学生一样,是提前被高中录取了,已经在高中校园里上了半年的课,并在高中的宿舍住了半年。虽然住宿是强制性的,但是我们的宿舍楼是独栋3层楼。其住宿条件是学生宿舍中最好的。而且,高中承诺了我们无论在中考考多少分,都会录取。虽然这个承诺对于我们这些尖子生来说意义不大,但怎么也是一种好事。在中考的第一天早上,我就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去食堂吃早饭。由于人多,食堂只有一个,早餐只有一种,就是肉沫米线,一份两元。高中食堂的份量都给得特别足,像我这种柔弱的男生吃得都很少。一般吃不完一半,就倒了。而由于今天是中考第一天,食堂里挤满了农村来参加中考的学生和提前被录取的我们。我好不容易在窗口前排队,打了碗米线就匆匆吃完离开了。准备将一多半未吃完的米线倒了。可能今天人多,食堂管理人员还多准备了大钢盆放在了出口处的餐桌上,让大家把没吃完的米线倒在大钢盆中。倒完剩余的米线后,正准备离开时,我看到了一幕令我困惑的场景。几个女生围在装满别人吃剩米线的大钢盆前,不是像别人一样往钢盆中倒米线,而是将别人吃剩的米线夹到自己碗里。
起初,我仅仅是有些困惑。后来,我看明白后,内心感到很不适,就匆匆离开了。但是在路上,我一直在回想这事。年少的我虽然也见过乞丐从垃圾堆里翻食,但一直都觉得乞丐是一类特殊的人,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而今天,我看见了和我年龄一样的,和我身高差不多的(虽然好像我永远是最矮的),和我同为初三学生的,仅仅是因为性别不同的农村女学生们作出了我不可理解,甚至有些生理上恶心的事。仅仅是因为没有两块吗?后来,我才确定,她们可能确实是没有。我从大人的口中才知道,我们县的农村是重男轻女的。但如此极端的事,我也无法从“重男轻女”这四个字中想象出来。我才知道,现实的荒诞远超我的想象力。进而,我感觉到了害怕和恐惧,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这样。我和她们也没有不可逾越的差别呀,那为何她们如此不幸呢?仅仅是因为出生时运气好些,我才能过上如今安逸快乐的生活吗?她们的努力和坚定不能给她们带来幸福的生活吗?我们的幸福要依靠那些虚无而不可靠的东西吗?天道酬勤吗?
那不堪的一幕直接印刻在了我的心中,我一辈子都记得。不堪的不是那群女学生,而是别人内心中的偏见呀。即使我们高中的尖子班中,“重男轻女”这个乌云仿佛也还笼罩着那些农村女学生。一份米饭两个女学生吃,一份方便面两个女学生吃。还有很多这样的事(不方便说),就发生在我们这个县的尖子班中,也被我听见或看见。尖子班中,学生都是勤奋努力的,至少眼睛有光芒。而为什么有些学生要受到不公的待遇呢?这些学生还是在不公的待遇中生存下来的幸运儿。还有多少不幸,是因为太不幸,而根本没有机会被我看见听见的。我生存的高墙外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病是一种异常,一种不堪。
故事三,老。
亲人的老去。待完成……
老是一种流逝,一种等待。
故事四,死。
亲人的去世。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待完成……
死是一种离别,一种不甘。
看完这四个故事后,少年信内心已经有了决断,并想起来,这个点应该给他家的猫喂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