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地收敛了一些它的嚣张,滴滴答答地敲打着车辆越来越少的大街。湿淋淋的马路把路灯倒映成唰唰几笔的金色抽象画,所有的车都以一种毫不留情的气势刮过水洼,带起嘶嘶的溅水声。小荷望着远去的汽车尾灯由近而远地消失在拐角处,就像夜兽合上了它的睡眸,她眼中的光亮也逐渐涣散,像长出了一蓬蓬一圈圈金色的绒毛。
她慢慢地走着,孤单寂寥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得细细长长的。“吧吧……”一辆闪着警灯的巡逻车似乎是紧挨着她,在她耳畔鸣起了喇叭。小荷下意识地将身子和自己的电动车努力地往马路边挪了挪,巡逻车却慢悠悠地在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了。
“你好,请问需要我帮忙吗?”车窗摇下,一声平稳却又不太突兀的问候飘进小荷的耳朵里。小荷抬头一看,路灯的光线像颜料一样泼洒在他的头上和脸上,绘下了既硬朗又朦胧的笔画。小荷没吭声,朝车里张望了几眼,稍微捏紧了车龙头的把手。
“丫头,你放心,我只是想帮你,你不会连人民警察都不相信吧?”他的话像是劈开了漆黑和橘黄的模糊交界,清晰地响在小荷耳畔,“再说了,你这么个走法,也不安全啊,说不定家里人现在都在为你担心呢。”
小荷稍一愣神,他已经推开副驾驶的门,躬着身子,下了车,打开警车的后备箱,又快速地走到小荷身边,不由分说地提起她的电动车的车龙头,往车尾走去。小荷语无伦次地说:“那个……我来帮你抬车……”尾音还没吧出去,在小荷眼中的庞然大物却在他那双强有力的大手下,仿佛是一个小型塑料玩具车一样,就被他轻飘飘地放进了警车的后备箱中。一回身,他又拉开了车门。
小荷才坐稳,他从驾驶室前面递过一条毛巾,轻描淡写地说:“擦擦,小心感冒。”
“谢谢!”有点过意不去的小荷接过毛巾,一股洗衣液的植物香味钻进她的鼻子,她在家用的也是这款,所以特别熟悉。
“丫头,住哪儿?”他稳坐在驾驶座位上,一面简洁利落地问,一面拉手刹踩离合器,发动车子。她停下擦着头发上雨水的动作,局促地报出了自家小区的地址。
“不算近哦,不过,我也要经过那里。"他时不时地瞥一眼后视镜,又很随意地跟小荷聊着,“这么晚回去,是才下班吗?”
车里有暖气呼出来,闷得小荷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那个……我是去接儿子放学的……”
“接儿子放学呀,我还以为你……哈哈,对不起!”他笑了,声音像是从鼻腔掷出来的,短而快,表达着对她的说法不可置否。小荷也很奇怪,平日里,很多不熟悉的人总是把她的相貌和年龄划上一个小于号。都说苦难的日子会摧枯拉朽,但是这个说法在小荷身上没有得到验证。因为小荷的信条就是她上高中时的美女语文老师经常说的一句话一一生活给予你再多苦难,你都要活得漂漂亮亮。尤其是女人,活得精致优雅才是对苦难最狠的报复。所以将这句话牢记在心的小荷,即使在那段失去阳光的日子里,每天再忙再累她也要抽出时间练练瑜伽看看书,对着镜子冲自己笑一笑。
车拐了一个弯,小荷的心也跟着飘移了一下,她跟着不经意地看了看他,他挺直的背影和肩上藏青色的警衔被车窗外的灯火涂上了暖烘烘的蜂蜜金。仿佛走进了雨幕连连的幻境,小荷觉得一切看上去幻幻真真,幽幽切切,在斑斓中若隐若现的,眼前的一切也在霓裳飞逸的虚幻之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