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戴上老花镜时,心里仍有无数个不愿意在抗拒。就像我去商店配老花镜时,一直有两种声音在我内心不停地吵。一种说戴上老花镜,意味着你已经走在变老的路上了,或者你已经老了,不久的将来白发也会出来凑热闹。一种说你还可以忍忍,除了看书,其他又不影响视力。我听着感到阵阵悲哀,正是因为看书出现了问题,我才不得已想到了排斥已久的眼镜。虽说电子书籍可以把字体放大,但在放大的同时,不也是眼睛出现了问题吗?再说了,那些放大的字体粗犷而硬邦邦的,失去了曾有的玲珑和精致,就如同失去了原味一样,看着总有股生硬感。因而我宁愿戴个老花镜,也仍然倔强地不愿去放大字体。戴个老花镜吧,其实也不影响其他,但大概有一“老”字,让我无论如何地不想去轻易接受。嘿,种种的纠结,与其说我排斥戴眼镜,不如说我是不愿去承认老。
事实上一直以来,我总是在抗拒着戴眼镜。而不愿戴眼镜的真正目的,比如近视眼,这些年写文与运动已经是我最亲密的伙伴,它们填满了我所有的生活缝隙。而眼镜作为一种标签,似乎与文人是一个队列,它戴在合适的人身上,显现知性,书香,儒雅,风度。我虽常与文字一起,但一来工作并不是文化系统,二来由于深喜运动,因而觉得保持自然,阳光的一面似乎比较适合我。就像在穿着上一样,这些年鞋柜上清一色的不是运动鞋,就是小白鞋或老爹鞋之类的。如果放一双高跟鞋进去,仿佛有种格格不入感。而我忍着不愿去触碰眼镜,实际上对文字始终有一种愧疚感。毕竟很多时候,时常静不下心去完成一篇让自己都不满意的文章。想起前些年对写文的专注,如今常常因为各种琐事,而显得力不从心。但我终究是舍不下文字。所以眼镜在我心里,作为文字的一种代表,我对它始终有着莫名的敬畏,因而也不愿轻易去拥有。
还有,镜框眼镜佩戴着确实也不舒服,我虽近视只200度,这度数虽说不高,但对于看电视,或开车,也必须得戴。后来戒了电视,夜晚也很少出门,就再不想戴眼镜了,那时还想着鼻梁总算是解放了,毕竟,鼻梁上总有东西架着,镜框材料再怎么轻巧,时间长了,也是不舒服,要不怎么又出来一些隐形眼镜呢。
至于老花镜嘛,不说也能明了,终是不服老的一种。想我能唱能动能吃能睡的,虽说奔五也在这几年,但细看镜中人,眼神明亮,青丝乌黑,除了眼角偶尔冒出一点笑纹,其余地方,暂时倒也找不出半根皱纹。而即便眼神有时模糊,我便只滴些眼药水,或敷个热眼膜,以此草草了事。我们这一代人,身处于互联网时代,即使能避着电脑,也放不了手机,何况对我这个喜欢看电子书籍的人来说,似乎除了睡觉,其他时间电子产品几乎不离视线。种种原因和迹象,提醒我已经不能再折磨我的眼睛了,再者说了,能避得了吗?
在长时间的纠结中,我终于在一个闷热的上午说服了自己,后便直接奔向心目中的一家商店。为什么选择这一家呢,原因是几年前我曾经在这家店看中一副粉红镜框,那时虽没有配置,但也曾有印象。如今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自然想起不如去那家店,配个粉色镜框的老花眼镜也不错。哪成想店内的一位年轻人,明明见我视线一直在粉色镜框打转,偏偏从隔壁玻璃柜内拿出一副黑色镜框说我合适这种颜色。问他为什么,他说姐姐气质大方适合黑色,圆形的镜框显得更年轻。我一听心里虽不愿接受黑色的,但听他说出了我的心事,便也疑疑惑惑地戴上试看,最后任由他定度数,选定框架了。
如今,这副黑框老花镜在我生活中,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书桌上,茶几里,或者枕头边。它几点一线地留守在那些固定的地方,只要我想起它,便可以触手可及。我虽在开始有着万般抗拒,但终是抵不过它带给我的清晰。于是,慢慢的,我开始对它有了信任,当所有抵抗被消磨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近乎于依赖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