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蚕旧事
1949年春天,儿童时代的我,亲见了我的母亲养蚕的全过程。
母亲把蚕叫做“蚕妹儿”。
那年春天,母亲去县城我外祖父家的时候,顺便带来了一张布满蚕卵的纸,那叫“蚕纸”。卵很小,比小米粒还小。
母亲把“蚕纸”放在我们居室的桌子上,盖上了一块黑布。
过了几天,那些小小的蚕卵变成了黑色的小蚕,因为其小,又是黑色,所以母亲说,那叫“蚕蚁”。
母亲用鹅毛翎子轻轻地把蚕蚁扫到“盖垫”上,给它们桑叶吃。
那时我们那个村子里没有桑树,但是田野里有作为地界用的“桑棵”,丛生,叶子瘦小,不结桑椹。母亲每天都要去田野里的“桑棵”上去采桑叶来喂蚕。
“蚕蚁”太小,要把桑叶洗净,晾干叶面的水,再剪碎,均匀地撒在盛“蚕蚁”的“盖垫”上。母亲说,桑叶上如果有水,“蚕妹儿”吃了会拉肚子。
一天到晚,“蚕妹儿”们除了吃,还是吃。晚上也要起来喂好几次。
过了几天——忘记是四五天?还是六七天?“蚕妹儿”们像是睡着了,母亲说,它们“入眠”了。
休眠的“蚕妹儿”们不吃也不动,慢慢地,从背上裂开一条缝,一条新的“蚕妹儿”从缝里拱出来。虽然身体比原来大了些,但是很软而且松弛。“蚕妹儿”一生要“入眠”好几次,也就是要蜕好几次皮,才能长到足够大。
“蚕妹儿”一天天长大,食量也越来越大,到了后来,把囫囵桑叶撒在盛“蚕妹儿”的“盖垫”上,就听见“唰唰唰唰”,像下雨的声音,那是“蚕妹儿”们吃桑叶的声音。不大一会儿,就把撒上去的桑叶吃的干干净净。
大约有一个多月吧,“蚕妹儿”们“老”了,该做茧了。
母亲把一小把麦秸扎成一个棱锥的形状,母亲说这叫“山”,“老”了的“蚕妹儿”们,就在“山”上做茧。
母亲把住房的一角打扫干净,把许多“山”密集地摆放在那里,给“蚕妹儿”们布置好了做茧的地方。
母亲把躯体丰硕饱满,不再吃食的“蚕妹儿”拿起来,迎着亮看。那些通体半透明的“蚕妹儿”,就是要做茧的“老蚕”,把它们放到“山”上去。
在“山”上的蚕,很快就在麦秸的间隙里织出一张立体的网,它在网的中间,摇头晃脑,围绕着自己的身子吐丝做茧。大约用一天多的时间,它终于把自己包在茧里。同一批桑蚕,它们做出来的茧,有的是洁白色的,有的是淡淡的金黄色。
收获的茧必须尽快缫丝。因为经过不长的时间,茧里的蛹就会变成蚕蛾,破茧而出。有了破洞的茧,因为蚕丝已经断掉,就不能缫丝了。
缫丝要用缫车。苏轼说“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即为枣树开花时节,家家户户抓紧时间,忙着缫丝的情景。
母亲借来了缫车。那东西构造很简单,就是一个木头架子,架在大锅上,架子上放一个或者几个“籰(yue)子”。所谓“籰子”,就是可以把丝或线绕在上面的工具,由四根二十多公分长的木棒组成一个四棱柱体,中间用两组十字交叉的短些的木棒连接,且在十字交叉的中心部位有轴孔。把“籰子”的轴孔插在缫车的轴上,转动缫车,就可以带动“籰子”旋转。
把蚕茧放到大锅里煮,茧上的丝便松开了。从锅里捞出一根丝头,挂到旋转着的“籰子”上,蚕丝便缠绕到“籰子”上去。
缫丝以后,母亲把“籰子”上的蚕丝,绕到“线拐子”上。所谓“线拐子”,就是一根一米多长的长木棒,两头各有我段二十多公分的短女棒。把线绕在上面,为的是方便对线进行各种再加工。把“线拐子”上的蚕丝取任意一点,捆扎结实,在此剪断,一个多月的辛苦,换来了一束“马尾巴”状的蚕丝。
接下来就是纺丝,用手摇纺车把几根蚕丝纺成一根丝线。
最后,母亲买来颜料,在铜脸盆里,把纺好的丝线煮成黑色。
那时我们这里的农村里少有缝纫机,母亲用这些黑丝线缉(qi)鞋口,针脚不比缝纫机扎的差。用这些黑丝线缉(qi)的鞋口,好看又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