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子的故事——生命的诠释

        我们总是喜欢拿自己跟别人比,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我们总是和比自己强的人比,却很少跟比自己差的人比。幸福和不幸福、知足和不知足的根源或许在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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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年第一次变冷。

每周六晚给家里打电话,这是我和父母的约定。我和往常一样拨通了电话。

“涛子没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什么时候?”

“前天。”

“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要讲涛子不得不先说一下老宋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涛子的爸妈。老宋是我父亲的同学,老宋的媳妇被我们称为“老宋家里”, “家里”就是内人的意思,这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叫法。他们是我家的邻居。

老宋辍学早,结婚也就早,那个时候不上学就得早找媳妇儿,于是老宋和他的妻子在16岁就定亲了。我父母结婚的时候20多岁,我却比涛子大了好几岁。 “老宋家里”一直流产,留不住孩子。

不过涛子还是降生了。

老宋和他的妻子欣喜万分,他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几年了。不过好景不长,几年后涛子突然眼看着消瘦起来,这可把他们急坏了。涛子被医生确诊为一型糖尿病。一型糖尿病患者自身无法产生胰岛素,因此需要终身使用外来胰岛素治疗,这也注定他的一生充满了痛苦。甚至有医生说涛子活不过六岁。

在我的记忆中,涛子从来就没有跟我们一起玩过,总是呆在大人身旁,可能他没有充足的体力,也可能是大人们不让他到处乱跑,省得出什么好歹。我们在一块疯玩儿的时候总是看见涛子跟着他母亲每天下午去卫生室打针。

涛子还挺时髦,四岁开始抽烟,或许是老宋家中几个烟鬼朋友无意中教会他的吧。反正涛子在我们这群孩子面前骄傲的抽上了烟,老宋也由着他来。涛子吸烟有模有样,把烟放嘴里一叼,左手挡风,右手打火机一按,眉头一皱,然后使劲一吸,动作娴熟,毫不含糊。我经常走过去跟他开玩笑:

“涛子抽的啥烟呀?”

“红塔山,我爸爸给我买的!”

“呦,那可不行,档次太低,抓紧让你爸给你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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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洒了没多久,涛子倒下了。不同于正常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涛子身体越来越虚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忘了是在哪个夏天,涛子打翻了暖壶,全身近2/3被烫伤。糖尿病人本身伤口愈合就慢,再加上是在夏天,烫伤的地方全部溃疡化脓。后来半年的时间里我没见涛子出过家门。

等他能够出门,已是跟以前判若两人,这时走路必须由大人搀扶,自己无法单独行走,身体也比以前更加消瘦。这次严重烫伤,使他全身到处都是疤痕,好似一条条虫子在身上爬。

涛子迎来了自己的青春期,它只是胰岛出了问题,其他功能正常。涛子渐渐长出了胡须,嗓音也变得浑厚,但他注定无法像正常年轻人一样享受青春的朝气和魅力。显然老宋和妻子也不对他抱希望,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之下,女儿璇儿降生了。令人庆幸的是,璇儿身体健康,而且是个小机灵鬼。

“老宋家里”在怀着旋儿的时候是最开心的。那段时间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身体也胖了不少。由于在外上学,璇儿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她。有一天我在菜市上无意间遇到了她,不禁大吃一惊。生完二胎的她面色焦黄,身体消瘦,脸上多了许多斑点,跟以前的她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璇儿的降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希望,“老宋家里”也更加忙碌。老宋白天在外工作,“老宋家里”既要照顾璇儿,又要照顾涛子,还要负责全部的起居和家务。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老宋家里”的笑容。尽管生活这样忙碌,尽管命运如此不公,她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消失过。这笑不是强装出来的,而是来自内心深处对生活的知足。这两口子也热情得很,每次包饺子,总会给我们端一盘。

璇儿渐渐长大,可以帮家里做一些小事,涛子这段时间也相对稳定。“老宋家里”总是欣慰的说:“璇儿长大啦,可以帮妈妈干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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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直这样安稳生活倒也还好。

有一次回老家的时候,涛子误喝了农药“百草枯”。洗胃、抢救,涛子整整昏迷了三天。人们都说涛子这次恐怕不行了,然而涛子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可能是命不该绝吧,用我妈的话说,是他寿限未到。

涛子状况渐佳,涛子的爷爷又出事了,肺癌。

这样一来,老宋的工作也被耽误了——他必须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老头挺了没多久,没了。

雪上加霜。老头死后没多久,涛子的姥姥生了一场大病,也需要人照顾。子女们商量决定各家轮流照顾一个月。“老宋家里”是老大,她率先把母亲接到了自己家。这样一来生活更加忙乱了,两口晚上根本睡不了几个小时。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老二却迟迟不来接走老太太。

令我佩服的是,“老宋家里”还是那么乐观,那么热情,那么知足。

“昌儿,我刚煮的,趁热吃。”

后窗上一只粗糙的手正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玉米和花生,等着我去接。窗户太高,我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脸庞。透过窗户能看见的只有一只手,一团热气,一个盆,还有方寸之间的蓝天。

涛子的病情又恶化了。他这时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也没有知觉了。他误食了花生油,闹了三天肚子;喝过刚煮开的热水,嘴巴差点被烫熟;最后连吃的也分不清了,拿柚子皮当饭吃。

最后,涛子喝了一瓶白酒。这次他没能起来。

“涛子现在怎么样了?”父亲问。

“去了。”

“什么时候?”

“三四个小时以前。”

“那我抓紧回去帮忙。”

“别,太远了。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小孩下葬没那么麻烦。”

老宋的声音在颤抖。这个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守着我父亲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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