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八月末,机场的安检通道的尽头。我刚过了安检,背着我的背包,站在玻璃隔断后面。我一遍一遍地看着表,离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
我买了早班的折扣机票,透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太阳正徐徐升起。昨晚刚下过雨。地面的积水映出金色的光。我回过头的时间,刚好看见那个气喘吁吁奔过来的身影。
我急忙隔着长长的安检通道对她嚷:“去旁边那个消防箱下面,我给你留了礼物。”她急急忙忙地跑去那个我藏了东西的消防箱旁边,掏出我塞进去的东西然后又急忙跑回来,挥着手对我嚷着:“我也东西要给你!”
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小盒子,在朝阳里挥动着,像一团点燃的火苗。我顺着长长的安检通道拿到了那个盒子,紧紧拽在手里。最后看了她一眼。她应该早晨也是急急忙忙地起床或者一路飞快地跑来时受了大风的戏弄,头发乱糟糟的。她也看着我,远远地跟我挥手,一如既往地裂开嘴笑。我很想再和她说说话,再过去抱抱她,就像她曾经抱我时一样。
可是我必须得走了。安检通道离登机口还有很长的距离,接驳车已经停在了登机口的玻璃门前。
我只好和她说,再见。然后拽着那个玻璃盒子。头也不回地冲向人群。
我记得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她曾和我说起北京。她说起故宫红色的高墙,琉璃的屋瓦,将过往都困在里面。她说起恭王府门前纵横交错的胡同,说起国子监门前的石桥和落叶。她说起北京啊,大眼睛里盛满了星光,亮晶晶的,满是憧憬和向往。她说每次去北京都是夏天,她想冬天去北京看雪,白色的雪花栖息在高高的红墙顶上,走进去一定像古装剧里一样。我们那个时候也没有《甄嬛传》看,看的都是些香港的电视剧,特别迷过一阵《金枝欲孽》。总觉得古代的事是离我们很遥远的,于是愈发地觉得向往。我那时从未去过北京,我无数次在电视上的新闻联播里看到天安门,看到故宫,在教科书上看到圆明园颐和园长城。我们从小生活的南方城市是没有如此厚重的历史的。正儿八经的有历史也是从民国开始的。曾经兴起一时的袍哥文化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所以那时我们都是向往北京的。
每个中国孩子的一生里几乎都有这样一个关键性的转折点,很多人从那个转折点开始,从此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从此那座曾经朝夕共处的城市成了远方和故乡。那个转折点,便是高考。我们从很小的时候便约好了,高考要考到北京来。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高考究竟是什么,也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我们便要面对当时最迫切的问题--小学毕业。
这样算起来,我与她真正朝夕相处的时光也只有小学时不谙世事的那六年而已。六年里我们几乎是朝夕共处的。一起调皮一起捣蛋。翻院墙攀围栏,去超市玩人家的电子秤被保安逮到,一起坐一班陌生的公交在城市里游荡……我童年时期所有丢脸的事、快乐的事、难过的事都是她一起经历的。六年一晃而过,她保送了一所离小学很近的重点中学,而我考了艺术生,去了很远的另一所重点学校。那个时候城市里还没有轻轨和地铁,坐着慢悠悠的公交车,两所学校间隔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不能再像小学时候一样,放学结伴玩耍然后再回家了。上中学以后的作业越来越多,繁重的任务,上不完的补习班,吞食掉我们年幼时的顽劣心。也再也不能一起去翻小区的院墙,一起去超市顽皮捣蛋,一起去逛精品店商量着一起存钱买个什么,甚至是放学一起去吃她至今念念不忘的波浪形土豆条,都不能够了。念初中的时候,我们一起买了一个橡胶的笔记本。她一页我一页像寄日记一样轮流写上给对方的话,有时候还会花点心思贴上好看的贴纸。然后装进牛皮纸的大信封里在学校附近的邮局寄给对方。之后三年初中,中考结束后我们都顺利地升上了自己那个中学的高中部。我记得高一那年,我们去了江北嘴的教堂。我那时候只有一个索尼的数码小相机。像素不太高,焦距也不是很长。我依然拿着乐此不疲地给她拍了很多照片。我至今都记得那天我穿了粉色的短袖,浅蓝色的牛仔短裤。她穿了深蓝色格子的短袖衬衫和深色牛仔短裤。教堂旁有一座独立的小院落,我们还突发奇想地翻墙跳进去玩。翻墙的时候两人大腿的同一地方
都被树枝拉了一条口子。原来这么多年,我们翻墙的动作依然是一样的。
我高二那年的夏天,一个人在北京学画画。住在宇宙中心五道口。她飞来北京看我。我们分别从成府路的两端开始走。我站在天桥上远远地看见她,激动得朝着她直奔而去。我那年第一次来北京,所有的孤寂与心酸都在拥她入怀的那一刻得以平复。
当我渐渐成长以后,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她与我这些年的珍贵与难得。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人,却没有多少人能够在别人的人生里停留过久。大多数人都是别人生活里的路人。
这些年我与她也写过不少感激与告白的话,互相送过许多大大小小的礼物。好像我所有难过与开心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她。好像无论多久不联系都依然能够毫无隔阂地畅谈。
我和她从小学到中学,从隔着一排课桌到隔着一个区,再到大学,隔着万水千山秦岭淮河,甚至以后也许会隔着大西洋隔着许多土地与国家。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心却越来越近。就像我18岁那年只身前往北京上大学。我站在接驳车上接起她的电话。她絮絮叨叨地同我说了许多话。我站在人群里眼泪无法遏制地落下来。我哽咽地说不出支言片语,甚至说不出一句不舍。我只记得她和我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觉得孤独,都有我陪你一起。”
我在北京的第四年,我无数次觉得孤独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年的机场接驳车上她说的那段话。都会想起,飞机一路向北我靠着窗户絮絮地流着眼泪。飞机越飞越高,把房屋和故乡的山川都变得如蝼蚁般渺小。我在云上,而她在地上。
今年的感恩节,午睡的时候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的电话。一个带着浓浓乡音的姑娘说:“这里有一个感恩节的活动,有人给你留言说14年相伴,十分感谢,她爱你。对方是匿名的,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听完就笑了。给她发了条微信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想省话费啊,要表白都不自己亲自打电话。其实内心确是觉得翻涌而起伏的。一晃14年。14年前一起玩耍的人,也只剩下她。无论说多少次都依然忍不住对彼此讲的话:“我爱你。”无论相隔多远多久不联系也依然可以在某一天相谈甚欢,我想这就是最好的闺蜜。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布鲁托2014.12.18
十四年前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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