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腾于瑶光,鸣于九皋;鸡安处庭院,甘为刍狗。一个是长颈高脚,丹顶白身,一个是疾视而盛气。“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嵇绍担得起如此称赞,历史的车轮滚滚,载着无数的豪杰英雄,他们也担得起如此称赞。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多少留下来了代表着自我的墨迹,也多少声闻于天,似鹤立鸡群。
平心而论,对于鸡,我是感到不公的,并不单纯因为它们鲜美多滋的肉体带给了我口腹之欲的满足,更多的在于用先天条件的局限去指责它们发展规划道路的过于拘束,实在是有些滑稽。作为一只鸡,随着落地,它们的一生便已注定。要么做只下蛋产仔,鸟尽弓藏之后就被烹为鲜汤的母鸡,要么做只报晓打鸣,或配种或肉食的公鸡。它们是没有被养做宠物的机遇的,哪怕是好吃好喝供养的斗鸡,也不过被视作玩物,若失去玩弄的趣味,也不免弃之一旁,兔死狗烹。
那怎么办呢?没有办法,身为鸡,只能尽鸡的本分,报晓打鸣,下蛋产仔,也只好安于庭院,饭来就吃,头颅往返于进食、咽食的途中,频率飞快,像是羞于让别人看清自己饱腹的“丑态”。鹤是美的,带仙气的,虽然起源无从考究,依据也略显粗糙轻率,但这无伤大雅,美就是美,至少比起鸡来,美上百倍千倍。仙人遨游天际,得乘鹤。仿佛只有鹤,才能配得上仙人的道骨仙风。斯人逝去,得乘鹤。驾鹤西去,鹤已然是阴阳两界交汇往返的使者。形态美妙,意义又如此深远,倘若真要立于鸡群,纵然不满,也只能忍受鹤的胯下之辱。
不过鸡是不会不满的,或者说,我希望能做一只安于鹤立鸡群的鸡。鸡之间想来并没有高跟鞋,就算有,穿上之后仍比不得鹤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当鹤头颅高昂,面色冷峻,优美的身姿来回穿梭在只会点头进食的鸡群中,鸡群会是如何反应?大部分人应该清楚,人生百态,鸡也是如此。它们也许会痛恨自己的出身,也许会麻木不仁。可能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也可能与天斗,其乐无穷。个中滋味,只能它们自己能够了解,也没有人可以去评判态度的对与错,不过都是自己选择的一步棋。鸡和鹤之间的沟壑,不是简简单单有座桥就可以跨越的。就像鲤鱼越过龙门,绝对不会化作龙身,鸡跨过沟壑,也不会变作仙鹤,这就是自身的局限。乞丐中的霸主是什么?———还是乞丐。
我所希望得,不是安于现状,而是随心所安。踏实,静心,能够知道自己所希望的是什么,万不是随波逐流。所于当鹤立于鸡群,管它众生百态,我自巍然不动。食来,进食。时到,报晓。事尽,图归路。鹤有千姿百态,鸡也有百态千姿。鹤有成千上万,鸡却是多如牛毛。我更希望,在认清自我之余,能够去冲击自我的局限。不为外物影响,也不被性格所牵制。事尽,方才图归路。
此时,23:59的数字早已重归00:00,一个轮回重新开始,重样的日子却是新的一天。窗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仍是不绝如缕,余音袅袅,独独多了一份清冷,让人稍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夜晚较之白天,仿佛真是仅仅抽去了人声。2017年1月1日的00:00,不像是新年的到来,更像是昨日的归去。
鸡年了,归根结底,总也免不了客套一番。愿自己,甘做一只鹤立鸡群的鸡;愿所有不善之事,皆为一场虚惊。鸡年了,祝自己鸡年大吉吧。
作者注: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戌狗之年。偶然翻到自己去年的一篇文章,感慨时不我待之余,现在读来却又生出别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