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给我从新疆发来一张照片,破晓时分的特克斯。枝桠凋敝却参天,星空湛蓝,地面积雪无暇着沉默。
特克斯已是皑皑银光,陇盖四野了。这张照片,让我拾起悄然隐在岁月尘埃中的记忆,不被时光掩埋。
小时候,等着,盼着,就像那个刚恋爱的女子,于她的良人,既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当然,我只怕这雪不来,不怕她乱来。终于在阴沉的天空,雪花如约而至。我总会搬张小方凳,在廊前檐下,数着一片片跌落在人间的精灵,轻灵飘逸。小小的人儿坐在那看雪,看着云淡风轻,内心却是一片焦虑,唯恐这雪飘了飘做个样子,就停了。等几个时辰,她不带停歇的一直纷扬,终于如我所愿,地面积起了厚厚一层。门前的水坝里,映着不远处牛迹山的清癯薄瘦,身影绰约。
奶奶看着屋外的积雪,打算去菜园里采摘一些蔬菜,屯在家里。我自是要跟着的,央求着妈妈让我穿她的秧靴,比我平时雨天穿的胶鞋鞋帮要高很多,高度已可以和那个时候的我膝盖以上并齐了。
刚下过雪,屋外连只飞鸟都没有,我套上妈妈的秧靴,跟着奶奶,挎着菜篮子,领着家里的狗子,一起往坝边的菜园进发。我都让奶奶走在前面,我想看奶奶走过的每一个脚印,喜欢听胶鞋和着积雪,嘎吱嘎吱的声响,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窝子。黄狗子,摇动着他的小尾巴,也想窜到我跟前,我是不允许的,呵斥着,他吐了吐舌头,脑袋靠在我的腿旁撒娇,好吧,那我俩就一起吧。有时我会刻意的拉开和奶奶的距离,看着奶奶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却有力量,虽不能给家人锦衣玉食,但这满满的菜篮子,大蒜,水芹,青菜,萝卜,却让全家人倍觉温暖。
天全黑了,皎皎月色,悄摸的洒在窗台,门隙。我们家在村里第一排,没有任何遮挡,放眼已是清晖万斛。月明如镜,薄的如同蜻蜓的翼,洒在宁静的旷野,澄澈,通明。我总在这个时候,希望突然断电,燃起烛火或煤油灯。屋外白雪,黑夜,星空蓝;屋内一灯如豆,昏黄飘摇。掬一捧月光,泼洒在夜空,便是今夜熠熠生辉的星星了,住进我的心里,苍穹由我,长袖轻舞。
家里的狗子在锅间里,亮堂堂的连着吠了几声,清脆爽朗。屏住呼吸,想着我的狗子咋了,不远不近随之也有几声狗吠,哦,原来这是我们家的狗子恋爱了么?有响有和。
上学了,读到“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再对着夜空,想看着这样的情形,已是奢念,不知哪天,星星已消失在苍穹。便一遍又一遍的翻书,东宫苍龙,南宫朱雀,西宫白虎,北宫玄武,至今这些都可一一数来。
再隔三十载,看到特克斯破晓的蔚蓝星空,皑皑白雪,我想着,有哪一天,我可以在这样的雪夜,仰望星空,盛邀李杜,共酒一盅,默念岁月长河里的爱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