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一轮蛋黄的满月悄悄地爬上了树梢,露出笑盈盈的脸。窗台上,一袭碧绿的茉莉沐浴在溶溶的月色中,淡淡的幽香从一朵朵婴儿般娇嫩素白的笑靥中,飘溢流淌。
茉莉花开了,妈妈的月色也就香了……
“铃……铃…”的一阵电话铃声,宛若夏夜里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从卧室里匆匆地传了出来。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妈妈,被这恼人的铃声中断了手中的活,赶紧放下手中的菜刀,关了火,吃力地挪着笨拙的腿脚,蹒跚地蹭回到卧室,倚在了桌旁,伸出那早己被病魔摧残得畸形肿胀的右手,那拳曲挛缩钮扣般的拇指、尺侧偏斜的掌指和天鹅颈般的手指,仿佛是一枝枯干的虬枝,无力地托起话筒
“妈,我是铃铃,给我们准备一顿早餐好吗?”一串清脆的银铃声响了起来。
“刚好,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甜苞米!”妈妈爽快地说,“明天就给你带去吧!”
“那太好了!”话筒中,还隐约地糅杂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
还没等话音落地,银铃仿佛意犹未尽地又摇荡了起来:“我们明天走的早,六点就去!”
“好的!好的!”妈妈连连地点着头,连那窗外的一轮蛋黄的满月也露出了微笑。
电话中的铃铃是妈妈的掌上明珠,与小刚结婚已三年了,新买了一套三居室两厅的新房,正忙着装修呢!妈妈有了铃铃后,不幸罹患“类风湿”己多年了,一天三顿,都离不开糖皮质激素和雷公藤这两种药,妈妈的鸭蛋脸,渐渐地成了满月脸。
昔日妈妈那粉面桃花般的鸭蛋脸;如今宛若夏夜里挂在树梢上的一轮蛋黄的满月。朗月下,蝉儿匆匆地爬上了树梢,冲着月亮引吭高歌起来,唱起了《今夜无人入眠》的咏叹调。
月光如水,蝉鸣如歌。翌日凌晨,妈妈沐浴在如水的月色中忙碌起来。她拖着那双僵硬的腿,趔趔趄趄地来到厨房,用那红肿得像面包一样,而且无名指和小手指肌腱己断裂的双手,吃力地扒去那层层紧裹着的苞米叶子,仅留下一层薄如蝉翼般的嫩叶,就连那乱麻缠身般的苞米须子,也薅得所剩无己了。妈妈共买了九穗苞米,满满登登地装了一大祸,煮了起来。低矮逼仄的厨房里,妈妈早己忙得汗流浃背,腰酸背疼了。她直了直那伛偻的身躯,喘了喘气,舒展着僵硬的腿脚,扬起手来拭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这时爸爸也很心疼妈妈,赶紧过来帮忙,还特意为妈妈准备了一道凉拌海裙带,这是专为妈妈缓解便秘食用的。
妈妈因患“类风湿”多年,继发了并发症“干燥综合征”,造成内外分泌腺上层粘膜细胞的破坏。不仅“干眼症”欲哭无泪,只有呜咽声,而且还造成口腔溃疡,牙齿溃烂成猖獗齿。更严重的是内分泌腺,胃肠粘膜组织分泌粘液减少,使得解大便都很困难,解不下来就得用开塞露,甚至下手抠,弄得鲜血直滴。真是雪上加霜,目不忍睹,让妈妈吃尽了苦头!
银色的月光撒在妈妈那伛偻的身躯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华,香甜浓郁的苞米馨香,弥漫充溢着整个屋内,妈妈的月色也就香了……
“孩子她爸!”妈妈在卧室内急忙补充道,“赶紧把冰箱里剩的四个鸡蛋,也煮了!”
她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冲着爸爸催促着:“己煮十五分钟了,苞米熟了!”
“快把锅盖打开吧!”妈妈喊着,“把苞米捡到大盆里晾一下!”
爸爸不敢怠慢,赶紧拿起一块抹布垫在手里,抓住盖钮,呼!锅盖打开了。霎时,蒸汽弥漫了整个逼仄的厨房,就像进了桑那浴室,让人喘不过气来。片刻,妈妈还是不放心,便亲自来到厨房,顿觉一丝淡淡甜香的苞米味扑鼻而来,直沁心脾。当看到盆里一穗穗裹着嫩绿色的叶子,露着一张张小脸的苞米时,就象看到了产房刚刚降生的婴儿,包裹在葱绿色的襁褓中,微露着娇嫩的脸颊,此时,妈妈不禁想起了怀胎八个月时的铃铃……
八个月胎龄的铃铃,总是不老实地用她那双小脚把妈妈的肚皮当成了小鼓,咚咚地敲着,就象少先队鼓号队的小鼓手一样,有节奏地敲打着小鼓,演奏着一曲母腹中躁动的生命奏鸣曲!这时不幸的事发生了,妈妈突然觉得右下腹绞痛,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爸爸急忙地把妈妈送往了医院。医生检查后,立刻告诉爸爸,孕妇就要发生阑尾穿孔,必须立即手术,不然的话阑尾穿孔脓液流入腹腔,就要大手术了,彻底清洗腹腔倒肠子排除脓液,大人孩子都难保了!
“保孩子?还是保大人?”医生催促着,“请家属马上签字!”
“做阑尾切除手术!”医生就像下最后通牒一样,一句比一句急切。
“快签字!”妈妈拽着爸爸的手催促着,“保住我们的宝宝!”
爸爸愣怔着,霎时回过神来,拿着笔的手抖动着,在手术协议书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同意”二字。这不是普通的同意,这是关乎母女二人生死悠关的二字,这是对生命的担当和庄严的承诺。
妈妈在术前,肯求医生尽量少用麻醉药
“我宁愿自己痛,也别影响了胎儿!”
妈妈一直咬着牙,强忍着剧痛,坚持到手术完成,孩子保住了!妈妈紧咬着的牙才松开,额头上沁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仿佛是夏日荷叶上滚动的露珠一闪一闪,脸上露出了安详幸福的微笑。如同夏夜里的一轮满月圆圆的满满的,妈妈轻拂着肚子,沉浸在了温馨和幸福之中。妈妈用她的生命和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换来了今天铃铃的幸福人生。
窗外,一阵蝉鸣,妈妈如梦方醒。
“都六点了?”妈妈喃喃着,“怎么还没来!问一下吧!”
妈妈一瘸一拐地回到卧室,托起话筒,然而只有几声慵懒的忙音“铃…………铃…………”地抻着长声。
“谁呀?吵得人睡不好觉!”银铃娇嗔着。
“铃铃六点了!”妈妈提醒着,“我是妈!”
“唉呀!睡过头了!”睡意惺忪的铃铃愧疚地回荅着。
妈妈又来到厨房吩咐爸爸把海裙带菜、煮好的鸡蛋和苞米都用食品袋装好。
“海裙带菜也带走吗?”爸爸不解地问。
妈妈嗔怪着:“怎么装的?苞米就装四穗呀!”
“一共九穗,给铃铃带四穗。”爸爸不解地反驳道,“不对吗?”
“呵,忘告诉你了!”妈妈忙补了一句,“把剩下的五穗也都带去吧,午饭就不用买了!”
“把鸡蛋皮扒了,铃铃好在车里吃。”
“苞米也是你最爱吃的,一穗也不留呀!”
爸爸憋着一肚子气,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海裙带和鸡蛋都带走,我们吃什么!”爸爸吼了起来,“喝西北风呀?!”
“冰箱里不是还有昨天剩的饭菜吗?”妈妈劝慰着,“热一下吃了,要不多浪费呀!”
妈妈为这顿早饭,整整忙碌了一个凌晨,操碎了心。
夏夜的满月己在熹微中疲惫地隐去,此起彼伏的蝉声确不知疲倦地长鸣着。有高亢的咏叹调,有童声似的大合唱,有情歌般的对唱,犹如一场黎明的交响乐,仿佛是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赞歌,在耳畔萦绕,在心中回荡……
晨曦中的茉莉花,更加显得洁白素雅,更加清香四溢,花开满园,香也香不过她……
文/远山
图/网络
[原创]2018年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