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孩子的心路历程

昨天参加了好孩子沙龙,译心让我们觉察自己想要成为一个好孩子的标准,我拿起笔就开始咳嗽,随便一写仿佛写出了我整个做人标准的雏形。


我的好孩子标准是:

1. 不能够有做不到的事情,不能够有绝望的情绪,无论是事情还是难受感觉,都必须要能够搞定;

2.  不可以把坏情绪带给家人,更不可以有任何指责和攻击;

3.  必须要自信,不可以表现出自卑,不可以看上去没有精气神;

4.  必须要满足妈妈所有的期待,不能够让她因为我而难受。


写出来之后我感觉这些标准是不是有点夸张,这样不是期待我无所不能,并且完全没有情绪吗?这谁能做到啊。

而且,我要满足妈妈的一切期待,就需要我在客观硬件上也完美,没有可挑剔的地方,首先我这个外形就已经固定了,就已经不可能让她满意了,我无比嫌弃自己的平胸粗腿大屁股,一点都不匀称(还需要继续面对),就已经没有希望了。

我再次感觉到了绝望。


我想起初中的时候,从村里去到了城市,各种在我看来光鲜亮丽的同学和生活环境进入了我的视野,同学们懂的我不懂,她们玩的我没玩过,我也没有像她们那么时尚的着装打扮,那个时候开始,我就陷入了巨大的羞愧之中,我感觉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情绪暴击!从此我的心情就再也没有过晴空万里。

我无法跟爸爸妈妈和姐姐诉说我心里的难受,我害怕他们发现我的内心如此的灰暗,我非常懂事的上学放学,帮妈妈分担家务,照顾幼小的弟弟,爸爸妈妈吵架时做理智的调解员,十三四岁,我的心里充满了忧伤和苦楚。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我总是看见我的手上有黑黑的小点点一样的脏东西,像虫卵一样,我又恶心又恐惧,我感觉是不是因为我的内心太压抑而导致于我的身体要发霉了,我非常恐惧又厌恶的把它们弄掉,可是第二天又发现手上有那样的东西,它们仿佛在跟我说,你就是这样发霉的人。就在那段时间,我的手指中间长出两颗特别小也很淡的痣,我给姐姐和弟弟看,姐姐和弟弟大笑,说:啊哈哈,发霉了!这句话像枪一样击中我的心脏,我感觉姐姐和弟弟好嫌弃我。

初中的三年,我一个朋友也没有,每天上课的时候还好,可是一旦下课,放学,在休闲的时光我就不敢跟同学们说话,不敢跟他们遇上。我太羞愧了,我好怕他们嫌弃我,觉得我是一个压抑到发霉的人。我觉得全校的学习看上去都比我阳光,比我可爱。我早已经忘记了最初我是因为什么而觉得自己不好,我深深的羞愧于我的羞愧,我没有出口,生命被禁锢在这里,累积发酵。

到了初三,我的精神已经支撑不了我的学习,我就咬自己掐自己,从全校第二,到轻松全班第一,到完全垮下来,我满脑子的我要怎么跟我的同桌互动才潇洒自信,我要怎么面对我的老师才可以让他们不要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在后排的同学总是把脚放在我的凳子上时我要怎么自然地跟她说让她不要这样……

我感觉我快疯了,真的,我满脑子都是我要如何在同学面前表现得好一点,表现得哟没有那么多内心拉扯,我没有那么压抑,我没有那么阴暗扭曲!可是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我每天和每一个人互动都在无穷无尽的情绪中,有各种声音跟我说你应该这样,应该那样,才不会让他们嫌弃你。我非常努力的准备了很多次,我很努力跟我的情绪抗衡,可是我的一次也没有做到潇洒,我的信心崩塌了。

一个十三岁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中熬过了最艰难的三年,心理空间全部被羞愧填满耗尽。一个只有一米四身高的稚嫩的小姑娘因为羞愧和没有出口觉得自己发霉了,阴暗了,再也不能好了,从此陷入了对自己巨大的绝望之中……


接着,我来到了高中,我开始用冷漠隔离所有的同学,不管谁坐在我身边,我都很少主动跟他说话,为了避免跟同学互动中感觉到羞愧,我成了一块禁止说话的招牌,多年之后和高中同学遇上,他说,你那个时候多么的沉闷啊。是啊,他说的很到位。可是,天生感觉敏锐爱表达的我在这样的防御模式中几乎要崩溃爆炸,我深深的感觉活着就是折磨。

可是在妈妈和家人面前,我依然是一个可以为家里分担,完全不需要他们操心的好孩子,是坚强独立勇敢的好孩子。

到了高三,有一阵子我的情绪随着天气的躁动泛滥了,每天一到下午的一个时间,我就脸颊发烫,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坐在那间教室,我羞愧于坐在同学们中间,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被别人看出来,我盼望着放学,这样我就可以在学校和家之间的这条路上,骑着我的单车,在风中暂时放松一下,让我可以不要持续在情绪的高压状态中。我不愿意和同学遇上,因为这时候,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已经没有办法用正常的语气说话。我感觉我是不是快要疯了!

在高考前夕,放学的路上我一个人来到一条黑漆漆的河边,我哭了,河面黑压压的,如黑洞一般,我站在那里好久,也没有说话,还是回家了,那一天,我想到了死。

我不知道我脑子好使的天赋帮了我多少,我在这样的高压状态中还是考上了一个二本的学校,现在想想,真的只要我愿意学,没有学不好的,当时的一些科目真的是我不愿意学,加上心理压力太大,所以学得不怎样,像物理和英语,我不觉得一门语言需要像一门技术一样的学,我太抗拒了,物理我完全不喜欢不感冒。


到了大学,我校园生活开始变得轻松很多,现在来看其实很大程度是我真的在一定程度上和我的情绪对抗的过程中,我觉得我赢了,我觉得我为自己赢得了重生,那是一种力量感,它让我感觉自己很棒,大过了羞愧给我的压抑感。大学四年的前面两年我过得非常开心,一直到现在都是我记忆中最开心的时候。

毕业后,我迟迟不能放下和舍友的分离,不能放下我们一起经历的美好时光,那时得我是那么的敞开没有隔阂,那么的坦荡和开心,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去琳琅满目的小店里淘宝,一起去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转悠看风景,又一起在夜幕降临时相约陪伴去自习,再一起去校门口买东西吃,再一起在月色中回到宿舍,再互相的陪伴中入睡。这些事情和感觉对于我来说太美好了,可能别的女孩时和男朋友做这些事情会特别开心,可是我和我的舍友一起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开心感觉一点都不会更少或更淡,我开心到飞起,那就是我的舍友,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喜爱她,欣赏她,我没有基于匮乏或者攀爬而和她一起玩,我跟她玩得坦坦荡荡,我们在一起也非常和谐,她会静静的陪着我,我会挽着她的胳膊,我们谈天说地,我感觉太美好了。

可是四年,我们分别了,我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长时间的失眠,我感觉我又迷失了,我又没有人倾听了,我又没有办法敞开了。并且我开始要面对社会了,我的恐惧开始了。后来的研究生是我逃避社会而选择去读的,这个地方又不得不说我的脑子好使真的帮到我太多,我虽然进入了一所学校继续学习,但是我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心境,我觉得我只是在离社会更进的地方而已,待宰羔羊一般,在这种恐惧之中,我再一次觉得自己好不行,不行得羞愧作为导火索引发更多关系中的羞愧再度将我吞噬。而这些我再也没有人可以讲了,其实现在看来,当时我和我的舍友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是我自己在好状态好心情中,才让我得以敞开的,而这种状态中我和她的互动创造可一个良性循环。


进入社会后,我的人生便开始了恐惧的循环:

第一份工作,性骚扰,完全不敢跟家里人讲,恐惧到失眠了,几乎患上了焦虑症,每天只有靠念佛号才能睡去,我感觉我已经搞不定了,撑不住了,我不敢跟家人讲,我担心妈妈觉得我不行,我就感觉彻底垮了——我就是不行,就是没有人要我。我绝对不可以让家里人知道,就这样我偷偷的辞了职。大学老师的工作,也没有让我有一丝的觉得这是一份荣耀来支撑我不要轻易放弃这个工作,我深深的认为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我本就没有价值。

我骗家里人说自己暑假去做兼职,从湖北跑到江苏找工作,三个月在烈日炎炎之下去了苏州,上海和杭州来回跑找工作,面试。那年十一,工作定下来后连夜坐汽车回了家,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风尘仆仆,妈妈看到我的箱子后,意识到不对劲,才压抑着心中的巨大情绪(我现在才体谅到她的心情),问我,“辞职了吗?”我还无比平静的跟她说,“是的。因为我的领导骚扰我,我不想干了。”我一定要在我所有的情绪都过去之后,一定要在我稳定下来之后,把自己妥妥的安排好之后,我才可以面对她,面对我的妈妈和家人,表现出我可以搞定一切,是我不喜欢我才走的,并且连我自己都成功的欺骗了自己——我可以,我绝对不会垮。

而实际上呢?我不过是逃走了。只不过逃走以后,我确实还可以工作,我确实没有到完全动不了。但是那份深深的恐惧于无法面对搞定不了自己的事情,恐惧于无法表现出自己有用,害怕被完全否定,害怕被抛弃的心碎了一地,我却浑然不知,我只是努力的在另外一头极力地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第二份工作,几次细节疏忽,被业务投诉,主管对我不满意,将重要客户的案子分给我别我资历更浅的人。在这中间经历了多次害怕被抛弃的恐惧,后来觉得太委屈,加上公司改革,离开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从频繁的跟朋友吐槽,到对自己的恐惧绝望,到再次陷入巨大的羞愧之中,觉得自己连基本生存都保障不了,太没用了,开始频繁推开朋友。

第三份工作,巨大的任务量,和巨大的生存恐惧,开始担心频繁跳槽会影响我的职业生涯,在撑了一年之后跳槽了。此时,我的身体和精神已经不堪重负,开始接触了觉生活。

第四份工作,在我精挑细选之下,仍然还是选择一家让我几乎崩溃的工作,每个月的任务量都在增长,公司巨大的焦虑氛围,每天都在强调数量和效率,到后来我每个月做的事情已经是之前的两倍,可是公司效益太差,直接被裁员。

这份工作,我努力的用三位一体消融自己的压力,无论多大的工作量我都扛着,我觉得我不能再次丢掉这份工作,否则我的职业履历就完蛋了,可是巨大的精神压力让我一度陷入了精神涣散的状态。我记得有一次我迷迷糊糊的跟道子老师发消息,她跟我说,亲爱的,赶紧找人做个案,你现在已经生活在幻觉里了。被裁掉之后,我更是直接出现了幻觉,我已经不敢闭上眼睛了,我感觉到处都有鬼,我的恐惧将我整个整蒙了,我觉得我被全世界抛弃了!同时,我无比敏感于别人跟我说话,我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觉得我像鬼一样,让我觉得我非常糟糕,没有人愿意靠近我,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到现在我还是没敢完全面对。

那段时间,除了我的觉知意识帮我打通一个小小的意识通道以外,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晕的,眩晕,我带疲惫的身体跑面试,哪里都去,有几次跑到了深圳的边地,我就是要证明我是有人要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极度的绝望和恐惧之中,我拿着仅有的一点工资,做了几次个案。即便如此,国庆的时候我回了家,我依然装作没事儿一样,表现出我学习了心理学了,所以我的心态更好了,我把自己架在那里,像没事儿一样去参加学妹的婚礼,再像没事儿一样的嘱咐爸爸妈妈好好的,再回到深圳来继续找工作。

接着,我上了弱小和被抛弃的高阶,在课程中遇到了现在的工作,我开始臣服于自己的权威恐惧并面对,很快我和权威之间的巨大紧张关系在试用期的半个月就破冰了。接着我拿着工资隔月去上高阶和复训,我的领导很支持我,一直到现在。


可是,我依然不敢真实表达,不敢打破我想要“好”的标准。这个十一,在妈妈送往急诊的时候,我吓坏了,可是我强装镇静,跑前跑后,直到妈妈送往急症的事情过去接近两个月后,我才第一次操作了一次情绪释放,我的头才放松下来。操作完情绪释放,我也还是要腾出空间来,让我觉得我可以面对现在的情况,我没有被恐惧击垮,我绝对不能垮,我绝度不能有做不到的事情,否则我就无法工作了,我就完蛋了,彻底费了,没有希望了。

可是,在我恐惧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搞定不了了,在我羞愧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搞定不了。谁能够随时随地无所不能呢?我这样来要求自己,我什么时候能够觉得自己能,即便我面对了恐惧,腾出了空间来面对妈妈的病痛,在恐惧的驱动下,我依然在害怕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即便我面对了自己的羞愧,我再遇到同样的人已经不羞愧了,可是还会有下个人,下下个人,我永远没有办法搞定所有的事情,永远没有办法没有情绪,我就永远只能在匮乏中,在绝望中,在恐惧中。


而真相是什么呢?是我的心被信念搅动了,它匮乏于没有了,才有了羞愧,它害怕于有危险了,才有了恐惧。那颗柔软的心一直等待着被我看见,被我接纳,被我支持,而只要我让我的情绪有一个出口,我就可以诞生空间,诞生新的角度,诞生理解,诞生接纳,诞生力量。什么时候,我是废了什么都做不了的,从未,除非我死掉了,否则我都可以为自己在可以的范围内做点什么。而我的觉知和感知更是时时刻刻都可以为我所用。

而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塑造伪装,也依然没有让我感觉自己更好,更有能力,我学习的心理学全部被填了坑,我什么时候能够真的感觉好呢?而只有当我真的诞生了自我认可和自我接纳,力量才会诞生,勇气才会诞生,敞开才会诞生,我才能真的给到妈妈来自心灵的爱的支持。

我感受到妈妈在她的匮乏里,对我的生活整个爱莫能助,心里却无比的担心,她也不敢真的触碰她以为的我的内心。尽管她总是咋咋呼呼的给我下定论,否定我,纠正我,强势的给我做决定,但是,她真正担心我的地方,她不敢碰。其实,我和她都需要面对自己的不能,我们确实不能做到没有情绪的面对一切阻力,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做到很多,照顾好自己。

我想给自己多一点耐心,多一点理解和包容,允许自己一点一点认领自己的价值和能,允许自己一点一点消融自己的恐惧和羞愧。允许生命有一个从不舒服到舒服的蜕变的过程,允许自己有做不到,做不好的很多事情,给自己一个重新成长和体验的机会。

我们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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