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动笔了,“写作“这朋友虽是青梅竹马,然而一旦投身于花花世界五光十色,便也看不上什么两小无猜了。无奈“行到水穷处”,若想“坐看云起时”,陡然间也果然“六宫粉黛无颜色”,转头发现惟独这“幽居在空谷”的“绝代佳人”能聊以抚慰了。
在友人处无意翻到梁实秋的《雅舍小品》,中学时还曾刻意模仿的笔法,如今竟也忘得一干二净。但当真忘了吗?比如读过多遍的史铁生,细节里有些什么,步入中年的90后,是真的记不得了。只是文字所打开的那条“心路”,也注定是关不上了,所以才会在每每困苦时鬼使神差般走到这地坛呆坐罢!这地坛的夜与日,仿若是时空尺度之外的向标了。
父亲的病,终于从身体侵蚀到心灵了,深知从《我与地坛》到《病隙碎笔》,史铁生是绕了这园子多少圈失去了多少人,才从阮籍的痛哭平静至王维的豁达,便晓得之于父亲,最难的部分,已经开始了。
史铁生用手中的笔找到了走出的路,而我能为父亲做些什么呢?除了用每一个假期回去吃饭聊天,打打电话说说他爱听的历史,也就剩这些文字了吧。
“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小时候是用儿女的心境读懂了“母亲”的伟大,如今也终于读懂了“母亲”的苦痛。肉体之痛无法身受,心灵之苦无法感同,除了鼓励多出去转转,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了。
佛曰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既然如此,又何必给人以有限的生命与无限的感知?
我想,是史铁生给了我答案;我想,是苦难给了史铁生答案;如今,也想把这答案,送给您——我的父亲:
“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走到,岂非彼岸的消失?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终结、拯救的放弃。因而天堂不是一处空间,不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而是道路,是精神的恒途。” “在神的字典里,行与路共用一种解释。完美,则要靠人的残缺来证明。”
存在即合理,面对困苦失败的所有沮丧绝望,是生而为人的本能,而穿透本能,达到本质,才是那些您日夜翻读的历史背后的真意。
想起小时候,您床头厚厚的两本《三国演义》,每个男人不管是为人夫为人父,心中总有着征战沙场顶天立地的理想罢!最近与您聊天,知道您又听起了三国,又在为那些千古风流人物痴迷吧!
如若说,信仰是什么,这便是一种了——是人肉身不得动弹被病痛或现实桎梏时,精神却仿佛浑然不觉仍投身于彼处的这一刹的分离。
男人也许总觉历史尺度的成功便是青史留名,但俯瞰那些英雄人物,个体之成败,放诸于历史,更像一场“规律”操盘的零和博弈,但时代为何又偏要建立一个个“标准”吸引人们趋之若鹜?
所以更为强大与可怕的是背后无形的“规律”吧,才智有限实难参透,但从先人的文字中仿若窥探到什么秘密,若说真有个什么“神”,这荣辱兴衰生老病死道道轮回,便是他用来指引人类的咒语吧,所谓道生一,此“道”既然不可“名”,只能用此法,让人类在摸爬滚打中去体味了。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您最英俊帅气的时刻,不仅是过去的您,不仅是年富力强时背我在背上看高处的您,不仅是专心致志下围棋运筹帷幄的您,亦是如今褪去了世俗角色的外衣,直面最为深刻的大自然考验的您。大自然在帮您放下那些“有形”,我买了一些书放在家里,希望您运动之余同我一同翻阅,希望和您一起去探寻那可知而未知的“无形”。
您永远是我最爱的父亲,也永远是影响我求知路上不断前行的最好的伙伴!
2018.4.2 北京 地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