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供奉器皿
较之于真正法器的神圣肃穆,供养器中因多为日常用品则显得亲切可爱,与人们的生活紧密相连,如盛水的净瓶、日用的剪刀、焚香的炉盒等。但又因这些器具都是信众为了表达对佛祖虔敬之心,奉献于寺庙之内、神灵之前供奉品,通常也被作为广意的法器看待。
供养的日常用器中,最有趣者莫过于法门寺出土的蹀躞十二事带。十二事带以铜链为环,坠有有镊子、耳勺、牙签、过泸纲框、食勺、剪子、幡、鱼、镌、燧、水罐等,应为十二器,但一器遗失。十二事带镊长10.6厘米,耳勺长10.4厘米,牙签长5.2厘米,过泸纲框内径5.2厘米,食勺残长11.4厘米,剪长10厘米,幡长8厘米,鱼长6.5厘米,镌长8.4厘米,燧径7.6厘米,罐口径7.2、深5.7厘米,腰带铜链残长62.8厘米,可系于腰链之上。十二事带原为云游僧人系于腰间带饰,有部分器物与佛教经典中所说的比丘十八物重合。比丘实际上就是僧侣,《梵网经》记载大乘比丘十八物为僧侣是随身携带的十八种日常用品,可见,法门寺宗教生活的十二事带,真实的再现了比丘十八物的部分内容。通过考量十二器的规格,可知这些小件用品都具有实用价值,若出门云游最为便利使用。十二事带功能之全颇似我们今天流行的“瑞士军刀”,尽管不及瑞士军刀格局紧凑,但僧人云游四海之时将此物挎于腰间,顿时便有了“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意境。
除了临潼庆山寺出土的寺院日用品剪刀和法门寺出土的普通铜锁,另一大类日用品是具有贮水功能的器物。庆山寺出土的铜质提梁罐,壶高只有4.5厘米,并无纹饰。壶或罐带提梁结构为我国传统器形,自商代起便有提梁罐出现,不仅作为贮存用具使用,而且其上镌刻有各种纹饰,具有较高的艺术性。如何家村出土的唐代鹦鹉纹提梁银壶,就是将功能与审美充分结合的典范。然而庆山寺的提梁罐限于规格,既无审美价值又无实用价值,想来是一般人家专门做来当供养物供奉在佛寺中。二者虽都为唐朝提梁结构的器物,但形制、结构和制作之优劣可谓是霄壤之别。
另一类贮水器是颇具特色的净瓶,形制特征为小侈口、细长颈、圆鼓腹,小平底,在中国传统的器具中非常罕见。净瓶是外来器物,源自于古印度,梵语名称为军持,在汉语中的意思就是水瓶,本是比丘十八物之一。净瓶为佛教用品,僧侣云游时带上净瓶,用于储存水进行饮用和洗涤。晋代《法显传》中最早出现“军持”一词,唐代的《庶物异名疏》中解释“梵语军持,一云军迟。此云瓶也。”唐代高僧义净在《南海寄归内法传》中详细描述了军持的分类、器形和使用规则等问题。在印度的佛法中,军持以材质分为两种,瓷质为净瓶,铜铁质为触瓶。但随着军持传入我国,净瓶与触瓶的分类和使用界限在逐渐模糊。
印度净瓶样式即为《南海寄归内法》中描述:长颈,顶端置一小口,肩腹间复开一口,口上有盖,无柄,颈上的口细如筷子,用以饮水,肩腹间的口粗如铜钱,用来灌水。无论是最早出现净瓶的晋代,还是后来的唐宋,尽管净瓶的线条变得更加清瘦修长,但基本式样和它们的印度母形并无太大区别[1]。元代以后净瓶器形出现了各种变异。净瓶可因肩腹间是否开口,分为单口净瓶和双口净瓶。临潼庆山寺出土的鎏银宝瓶不带肩腹口,为单口净瓶。鎏银宝瓶为喇叭形口,喇叭状圈足,细颈,高18.5厘米,口径3厘米,底径5厘米。盖似蘑菇,内有弹性梢子,瓶体通素无饰,瓶腹有缚带的痕迹,可见平时也经常被使用。西安出土的铜质净瓶则为双口净瓶,高23.5厘米,口径5厘米,腹径12.5厘米,重0.95千克,器口呈喇叭状,细长颈,圆肩,斜腹略张,暗圈足,肩部伸出一竖流,流腹圆鼓,口作杯形。
唐代中外文化经济交流频繁,经常可见带有异域风情的金银器,尽管铜器量少,但仍有足以让人惊喜的器物出现。临潼庆山寺出土凤头人面壶,壶高29.5厘米。细长颈,中部有凸箍一道,喇叭状口,口一侧作流,另一侧连接凤首龙形鋬。圈足亦呈喇叭状,腹上作出六个高浮雕的人头。作为装饰的人面,在五官特征上则显示出不同于中国人五官的特点。人面肌肉丰满,弯眉大眼,小口,直鼻修长而稍高,距口极近,发由额上中分拢于耳前鬓上,结成三节发辫,每条发辫皆两人共用。通过对人物形象的考察可以看出,这些人面具有明显的天竺人的面部特征。凤头人面壶的器形和装饰特征,足以证明此装壶来自天竺。加之壶底有多次修补痕迹,说明此壶的主人使用之频繁,亦说明壶主对它既十分喜爱,也十分珍视。在庆山寺出土的众多的器物中,唯有凤头人面壶上被留下了可循的生活印记,也可以算作此壶来历不凡的一个旁证吧。
供养器中最常见的日常用品则是香炉。《大智度论》中指出香作为佛法用具是因为“天竺国热,又以体臭,故香涂身共(供)养诸佛及僧”,可见香在印度的使用一开始便与佛教相伴而生。而在中国,香的存在和使用时间则比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历史更为久远。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早在《诗经》描述的时代,无论男女都有佩戴香草的习惯。不仅佩香的行为极为常见,互赠香草表达心意也是当时颇为风雅的活动,“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如果说香草在《诗经》中尚处在物化的状态,那么屈原的《离骚》“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则将香草与人高洁端正的情操和品行联系起来,创造出“香草美人”这一中国文学史上经久不衰的艺术形象。孔子曾叹“兰为香王者”,因此后世韩愈所作《幽兰操》,未着一“孔”字,却以“兰”代“孔”,寥寥几十字,充分表达出对孔子的崇敬和爱戴。在中国古典意象中,香草美人总是指代理想的国家制度和英明的国君,然而理想国亦真亦幻,似乎永远也无法抵达,只有当人们点燃香草祛除了现世的污秽和邪气,祝祷天地鬼神,于升起的缥缈奇异的气息中,拉近幻境与现实的距离,理想中的桃花源才仿佛触手可及。
随着树脂类香料的风行,适应茅香类的浅底豆式熏炉在器形上也发生了变化。秦代球形香炉为后来香炉的设计和演变提供了基础,成熟的熏炉在西汉已经出现,茂陵出土的错金银博山炉是汉代香炉中的佼佼者。博山炉设计巧妙,充分的考虑了树脂类香料燃烧和挥发所需要的条件,深炉腹保持炭火的阴燃来帮助香料的挥发,炉顶雕刻的重峦叠嶂将烟孔隐藏起来[2],可使发烟舒缓[3],气味袅娜,正所谓“掩华终不发,含熏未肯然”。
[1]李晓霞:《军持之研究》,山东大学,2013年。
[2]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3]扬之水:《香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