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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的这部作品读完后是会使人有些压抑的,我们看到,她笔下的莎菲,是一个悲观厌世的,神经质的,有抑郁自杀倾向的女子,让人觉得可恨又可怜。
我暂且不恰当地把这篇小说概括成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故事,不恰当,但暂且这样说吧。
如果有看完这篇小说的,肯定对小说中莎菲与苇弟、凌吉士的爱情故事印象比较深刻。
苇弟是满腔真诚爱着她的,莎菲却反而觉得他太容易指使,更可怜他的太不会爱的技巧了。她捉弄他,使他哭,一面践踏着苇弟的真心,一面又觉得愧疚,“我知道自己的罪过,请不要再爱这样一个不配承受那真挚的爱的女人了吧。”
另一方面,对凌吉士,她却一见倾心,原因无它,这个人长得好看。她甚至拿云霖与他对比,“我看出那衬在他面前的云霖显得多么委琐,多么呆拙……”用现在的话说,莎菲大概是重度颜控患者。
即使在后面,她清楚了凌吉士的内在远不像他外表那样高贵,而是卑劣的,并且知道了凌吉士是有妻子的。但她一面在心里轻蔑着他,一面又放不下他,觉得自己仍爱着他。
真是让人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懂珍惜,自找不快。
陈奕迅的《红玫瑰》中有这样一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用来形容真是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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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又使人不得不可怜她。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莎菲患着肺病,使她与普通人不同,她的家人朋友更爱惜她,密切关注着她的身体健康,然而,却忽略了她的心理健康。
她说,“我总愿有那末一个人能了解我得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贴做什么?”她说,“我真愿意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懂得我,便骂我,我也可以快乐而骄傲了。”
然而懂得是多么难,连她自己也不能真正懂得她自己,为什么“有时为一朵风吹散了的白云,会感到一种渺茫的,不可捉摸的难过。”
她保存着一些旧的小玩具,无缘无故扯碎了新的棉袍,有破烂了的手套,可以看得出是念旧的。然而在之前的日记中,她又写着,“但我却宁肯能找到些新的不快活,不满足,只是新的,无论好坏,似乎都隔得我太远了。”她是渴望着新的。
在莎菲身上,矛盾的特质是明显的。
她明明还年轻着,却像老人一样暮气沉沉,消磨时间。她明明看到那吐出来的是比酒还红的血,却还是痛饮着酒。
她在日记里许多次写,“多无意义啊,倒不如早死了干净。”
整篇日记里,我唯有在三月四号看到她写,“近来在病院里却把我自己的心又医转了,这实实在在却是这些朋友们的温情把它又重暖了起来,又觉得这宇宙还充满着爱呢。”莎菲其实是被人爱着的,不过很多时候她屏蔽掉了这种爱,只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孤独地保护着自己。
然而这种温暖与希望,却又不过是暂时的,为了后面更深的悲哀铺上一层底色,让人更加难过。
我觉得蕴姐好像就是莎菲的折射,她能懂得莎菲的日记,是莎菲认为最神经质,最热情的人。但蕴姐最后是死掉了,“自然她是更受不住那渐渐的冷淡,那已遮饰不住的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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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结局,莎菲对自己说,“悄悄地活下来,悄悄地死去,啊!我可怜你,莎菲!”这何尝不是丁玲想说的话呢?
丁玲素来有女版郁达夫之称,这部《莎菲女士的日记》与郁达夫的《沉沦》,其实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
两部作品笔下的主角,都处在新旧时代交界的区间。他们在旧时代诞生,在新时代成长,同时受着旧思想的束缚与新思潮的冲击。他们的悲剧并不仅仅是他们自身的悲剧,也是他们形象所代表的那个时代的人群的悲剧。
然而这种悲剧又不仅仅是那个时代所特有的。
在日记的第一段里,莎菲就写道,“医生说顶好能多吃,多睡,偏这就不能。”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有一句名言,“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
人的生命脆弱,而思想永恒,然而上帝赋予人思想,究竟是奖赏还是惩罚呢?
会思想,便会悲哀。想得多了,人便疯了。
我们有莎菲的影子,但不要有莎菲的结局。不要厌弃世界,不要放弃自己。
无论现实如何,我们都要保留信仰与梦想的力量,找到自己发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