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滴在衣襟上的咖喱土豆汁闪耀着黄黄的印痕,小明不愿意低头,看见那几滴污迹,他总会不由自主握紧拳头,要暴击坐在第一排的小红。
中午拿饭时,小红排在他前面。
其实,他并不怪小红拿了饭后似乎激动过头猛地转身的动作,他甚至不怪小红饭盒撞在了他肚子上,他只怪咖喱土豆汁那么不老实,不好好待在饭盒里面,不好好待在白米饭上面,偏偏要流淌在饭盒外面,当小红猛地转身饭盒撞到他衣服上时,那黄黄的咖喱汁就粘在了雪白的校服上。
小红知道自己动作幅度太大,快速吐了吐舌头,粉红色的舌尖在嘴唇外面一闪即逝后,上下唇翕动,“对不起,对不起”的声音就进了小明的耳朵。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小肚鸡肠?小明收起了即将扭曲的脸,故作豁达地说:“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小明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那么恶心的黄色,渗入了衣服,回家后,妈妈难免又要唠叨,说她多么辛苦,说他不懂体谅,说他还总是故意把衣服弄脏让她洗。
“妈妈嚓嚓的!”小明冲小红的背影时而咆哮,时而低语,课内课外,时不时说上一两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能流传千古,总是有原因的。这不,“老师,小明说粗口!”他被举报了。
于是,他被老师“请”了去喝茶。
“平时总是叫你们要文明有礼,要文明有礼!为什么又说粗口呀?”班主任杨老师是一个说话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年轻女老师,无论讲课,还是和同学交谈,还是大发雷霆,小明都没见过她拍桌子,没听过她大声吼叫。小明尊敬她,并不怕她。她不愿意杨老师生气。
但是,今天除外。
“没什么,就想换一下口味!”小明把视线投向天花板,留了半个眼白给杨老师。
“什么?换口味?”杨老师有点儿诧异,提高了音量。
“是的,就想换个口味。”
“换口味,不吃清淡有营养的饭菜,要吃重口味了?”
“是。”
“这样啊,那我不得不和你谈一谈了。跟我来吧,到办公室去。”
小明支楞着两条腿,塌着腰,耷拉着膀子,双手自由下垂,站在了办公室,和杨老师形成了145°夹角。
杨老师没有说一句话。
师生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下一节课的时间就要到了,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纷纷站起来,拿着书本往外走。
办公室过道极窄。容不下两人同时进出,即使那两人是一年级的小朋友。每一次通过,老师都要把自己蜷缩起来,双臂往前伸,摆放在前面,或者侧着身子斜形向前。否则,一定会撞得左右两边的桌子砰砰作响,衣服、裤子一定会被某颗不知躲在何处的小突起勾拉出一条线,或者扯出一道口子。
几个老师被堵住了,站了几秒,静等小明让出一条道——只要他往前或向后进入老师座位。
没想到,小明依然一动不动,似乎他已经在地上生根了,正耐心地等待自己发芽。
小刘老师急了:“你这位同学,怎么回事?让一让,不行吗?就要上课了,老师们都要赶去上课,你不会不知道吧?”
“哼!”小明鼻子轻响。
“你怎么回事?这么没礼貌!”老师们纷纷开口。
杨老师解释:“他说今天要换换口味,不说文明的话了,要说一说粗口。”
“你没有判断能力的吗?说粗口和说文明的话,哪一样好,你不知道吗?就好比吃饭和吃屎,哪一样好,你分得清吗?会分辨吗?如果这样都还分不出来,你回家问问你妈妈去!”老张老师虽然急,还是站定了,冲小明脱口而出。
小明终于往旁边退了几步。
“换口味”终究会有某种结局的。